消化一下:美国和沙特,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大家好,我是在观网陪您看世界的谷智轩。2月26号,一份外界期待已久的解密报告,被美国政府放了出来。报告认定,沙特王储本·萨勒曼,直接批准杀害了记者卡舒吉。

就在前一天,拜登刚和沙特王储他爹,也就是老萨勒曼通了电话,向这个沙特国王强调了美国对所谓“普世人权和法治”的重视。

拜登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还放出狠话,说即将宣布美沙关系的“重大变化”,阵仗搞挺大。而上月稍早前,拜登已经放话,说你沙特带着一帮联军在也门搞军事行动,这事儿我们不再帮忙了。

一套组合拳,不禁引得许多人惊呼,说美国和“狗大户”的铁杆盟友关系要凉,中东格局要大变!在我看来啊,美国和沙特的同盟不仅不会变差,在可见的未来还会更加密切。本期《消化一下》,我就借“卡舒吉事件”的结局,给大家聊一聊美沙关系的前世今生。

我先带大家回顾一下:卡舒吉何许人也?沙特人,著名新闻工作者,同时还是美国自由派旗舰媒体《华盛顿邮报》的专栏作者,有美国居留权,经常写文章抨击沙特王室。2017年,沙特王室被激怒了,卡舒吉就跑到美国避难。

2018年10月,卡舒吉为了结婚办手续,进了沙特在土耳其的领事馆,没想到婚没结成,大白天的在领馆里被肢解了。由于凶手手法极其残忍,这事在全世界都闹得人尽皆知。沙特一开始还打算否认,但死的可是知名媒体人,还是沙特的异议人士,欧美媒体岂能饶了你?把参与计划的人员配置都扒了出来。面对证据,沙特这才不得不承认,是自家情报机关杀了卡舒吉。问题来了,大家都知道情报机关只负责干脏活,命令是上头下的,其实大家也猜到了,只有现任王储萨勒曼有这权限下令,但苦于一直没有实锤,再加上懂王任上,为了保护军火贸易,力保萨勒曼,就一直没有表态。拜登上台之后,很快发布报告,一是为了显示自己和特朗普的区别,站好道德高地,二是要坐实王储的责任,给媒体一个交代。

沙特的政治结构,我们在去年3月14号那期节目已经讲过了。在这里给没看过的各位总结一下,沙特这个国家的前身,是沙漠游牧部落,之前是奥斯曼的附庸,它的统治基础是王权和教权的联盟。靠着石油带来的经济基础,对内搞君主专制,实行前现代的伊斯兰教法,凡是不从的,一律残酷镇压,就连王室成员也不例外。沙特公主米莎尔,在黎巴嫩读书的时候,和沙特大使的侄子有了婚外情,回国后被发现,最后在花园里,被自己的亲人用石块砸死。英国导演还为此拍了一部纪录片叫《公主之死》,片子放映后,沙特怒而驱逐了英国大使,酿成外交风波。直到2018年之前,沙特都不允许女性开车上路。这个国家,和美国倡导的所谓“自由民众”的价值观,可以说是毫不相干。就连美国政府扶持的NGO“自由之家”,都毫不客气地把沙特划入“不自由”国家。

嘴上说的都是主义,这心里想的都是生意。美沙合作一步一步由浅入深,靠的是三大基础,石油、地缘,还有军火贸易,我们就来给大家按照时间梳理一下。

沙特的石油开采,从头开始就是美国公司主导。一战后,世界进入机械时代,随着汽车内燃机的发展,石油逐步取代煤矿,成了最重要的能量来源。谁能控制石油,谁就能掌握世界经济命脉。当时,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发现大量石油,英法作为老牌殖民帝国,近水楼台先得月,把美国挤到了石油开采边缘。没想到,1931年美国石油公司在巴林地区发现了油田,人们才把目光转向阿拉伯半岛。1933年沙特建国,一穷二白,特许美国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采油。直到1938年,才在波斯湾沿岸的宰赫兰采到石油,日产超过1500桶,宰赫兰也就成了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在沙特的基地。1944年,加州标准石油公司在沙特的子公司,更名为阿拉伯美国石油公司(Arabian-American Oil Company),也就是沙特如今的经济命脉——阿美公司(Saudi Aramco)。同年,美国还在宰赫兰,设下在沙特的第一家领事馆。

1945年二战结束,美苏冷战又开始了,双方都在争夺势力范围。沙特位于阿拉伯半岛,西邻红海,可以控制战略要地苏伊士运河。东边是波斯湾,是重要的原油产地。沙特就成了美国在中东的拉拢对象。同年,沙特与美国达成协定,美国空军可以飞越沙特,并在沙特建机场,名义上是保护沙特的石油装置,实际上是要控制战略支点。与此同时,美国也获得了去往苏联和伊朗的直接路线。

沙特和美方签的协议里写明,1949年之前,阿美公司可以垄断沙特的石油开采。第一期协议结束时,阿美公司的开采量已经达到了每日76.1万桶。面对快速增长的利益,沙特国王坐不住了。1950年,沙特国王威胁要“国有化境内的石油设施”,阿美公司要让出一半的利润给皇室。此外,美国政府还得授予阿美公司一些减税优惠,相当于是给沙特国王的利润,称为“黄金头”。

1973年,赎罪日战争爆发,阿拉伯国家再一次被以色列按在地上摩擦。因为不满美国支持以色列,沙特带领其他阿拉伯国家对美国搞禁运,还开始每月减产5%的石油。油价大幅波动下,美国开始经济衰退,和西欧、日本盟友的关系也不稳了。地缘政治和经济的双重震动,你老大还想不想当了?美国不得不派出基辛格,搞穿梭外交,说服以色列撤兵,重建与沙特关系。

为了抵御苏联的渗透,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提出了一个“双柱政策”(Twin Pillars Policy),翻译一下,就是美国在中东要有两大支柱,伊朗的巴列维王朝是军事支柱,成了波斯湾警察。沙特则充当经济支柱,负责稳定经济。这俩柱子不是白当的,伊朗和沙特得掏钱买军火啊。1973-1980年间,沙特每年要花近50亿美元买美国武器。在这之前,这个数字只有3亿。伊朗当时也买了一波美国武器装备,直到今天,伊朗空军还在用当年买的F-14“雄猫”战机。

美国算盘打得很精,但现实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1978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霍梅尼掌权,打算把前国王巴列维拉回国处刑,但美国却选择庇护巴列维,直接导致和伊朗闹掰了,还酿成了伊朗人质危机。美国拍了部电影《逃离德黑兰》,大家有空可以看看。革命以后,伊朗新政权对外宣传,说自己才是伊斯兰世界领袖,这又抢了沙特瓦哈比派的戏份。伊朗这么一搞,同时和两边对立,这就促成了沙特和美国往一条船上走。

1979年,苏联入侵阿富汗,美国看到机会,说服海湾宗教国家,大力援助阿富汗游击队对抗苏军。沙特作为背后的大金主,出钱出人,根据统计,仅沙特官方就援助了游击队40亿美元,海湾地区的私人援助更是数不胜数,金额比官方援助只多不少。沙特和美国的合作非常愉快,游击队拿着援助的毒刺导弹,把苏联的阿富汗,变成了拿破仑的西班牙。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有个沙特志愿者,跑去阿富汗打游击,随后还顺手成立了个组织。这个志愿者叫本·拉登,他的组织叫什么?你一定可以打在公屏上。

时间到了80年代,两伊战争爆发。面对伊朗这个“共同敌人”,沙特和伊拉克复兴党政权摒弃前嫌,沙特出钱、伊拉克出力,共同对付伊朗,一打就是八年。伊朗和伊拉克元气大伤,不仅石油产出腰斩,战争后期的“袭船战”,也让石油运输也受到威胁。国际油价因此暴涨,造成第二次石油危机,美国也更加依赖沙特的石油了。

可惜萨达姆没有脑子,1990年,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给了沙特一个下马威,两边关系又彻底闹僵了。沙特自己当然没法对付伊拉克,所以只能请美国来主持公道。1991年,沙特允许美国军队入驻,暴揍了伊拉克。

海湾战争中,美军背靠沙特耀武扬威,但沙特允许美国驻军这事儿,还得看你站在什么立场看。沙特政府觉得美军帮自己除掉了心头之患,但对于本·拉登这些原教旨主义者,这就叫叛徒勾结基督徒,对抗伊斯兰弟兄。美国在沙特驻军,无异于沙特王室引狼入室,让“十字军再次进入阿拉伯世界”,玷污了伊斯兰“圣地”。这就让沙特内部极端主义者怒了,发誓要摧毁美军与腐败的沙特王室,建立一个真正的伊斯兰政府。发展的结果就是2001年,“9·11”事件爆发,参与劫机的19名恐怖分子中,有15个是沙特人。

世贸双塔轰然倒塌,让美国又患上了伊斯兰恐惧症,换了副面孔,指责沙特资助恐怖主义、对国内恐怖分子打击不力。双方互相猜忌,关系降到了冰点。不过啊,美沙关系就算恶化了,但你美国要打击恐怖分子,还是得和沙特合作才行。毕竟美国再看不惯沙特,也不至于和石油过不去。

2003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推翻了萨达姆政权,伊拉克从此退出中东的权力斗争,但伊朗又趁虚而入,逐渐影响了伊拉克,美国也再次陷入了中东的泥潭。2008年奥巴马上台,来势汹汹的金融危机,加上经年累月的反恐战争,重创了美国经济。美国开始调整中东战略,采取了一系列动作,从中东收缩,避免过度卷入。和伊朗和解,从伊拉克撤兵,促成伊朗核协议,势力逐渐从中东退出。2010年以来,“阿拉伯之春”爆发,沙特附近的政权一个接着一个被推翻。伊朗势力崛起,开始形成“什叶派新月”,沙特面临空前的危机。

面临重重危机的沙特政权,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再加上2015年,沙特新王储上台,想要积极做出成绩,需要主动出击,使用“钞能力”强势干涉也门、叙利亚、利比亚内政,通过“代理人战争”,对外输出影响力。恰逢2016年懂王上台,沙特需要军火,懂王需要赚钱,两边一拍即合。

这一时期,“军火交易”成了美沙关系的新纽带。2017年5月,特朗普访问沙特,与国王萨勒曼宣布签署高达1100亿美元的军售协议。世界和平研究所(SIPRI)去年发布了一份报告,统计了全球范围内的军火贸易。报告显示,沙特是全球最大的军火进口商,购买的武器占全球军火贸易的12%。2010年到2014年,沙特购买的美国军火,占美国出口总量的7.4%。但随着中东局势的复杂化,沙特买的军火是越来越多。2015年到2019年,沙特购买的美国军火,直接占了美国出口总量的四分之一。

说了这么多,我给大家总结一下,美国和沙特的共同利益一共有三种,地缘战略利益,经济利益,还有就是军火贸易。这些利益纠缠之深,已经让美国不能放弃支持沙特。

在地缘政治上,美国需要一个阿拉伯世界的代理人,既能按照美国的旨意办事,又可以制衡伊朗。环顾中东,以色列虽然是美国的盟友,但跟阿拉伯国家普遍结仇,没法通过它影响中东各国。叙利亚和伊拉克,一定程度上被伊朗渗透,是伊朗“什叶新月”的一部分。有体量又愿意做抓手的,也只有沙特了。通过沙特影响中东,美国可以防止直接派兵带来的“反美”情绪,也遏制了俄罗斯在中东的势力扩张。

美国暂时还是世界经济的中心,而现代经济的血液是什么?是石油。为了当下国际经济体系稳定,美国必然要求油价稳定,沙特过去是世界第一大产油国,现在居于美国之下,一旦沙特不稳,油价难免又坐过山车。这次疫情让美国霸权摇摇欲坠,如果油价又上蹿下跳,只会加速美帝衰落,具体流程可以参考1973年石油危机。对于沙特来说,每年买美制武器“交保护费”,这是美国军工复合体一大收入,如果拜登想平安干完任期,就不能动这些利益蛋糕。

此外,沙特上层还特别擅长西方那一套,利用说客游说国会议员,确保美国通过对自己有利的提案。根据2017年美国《外国代理人登记法》的文件,沙特说客在一年中,和两院议员一共接触了1400多次,而且根据统计,沙特把美国有头面的游说公司雇了个遍。发钱不分党派,民主党共和党通吃,每逢选举,必然打钱,政客们也投桃报李,国会之前表决,限制美国参与也门战争,37个共和党参议员投了有利沙特的反对票。其中至少有5人,拿过沙特游说集团的竞选捐赠。因此,就算拜登想要改变对沙特政策,国会老爷不会答应,也没法真变。

拜登在看完“卡舒吉报告”之后,选择和沙特老国王通电话,其实就是在表达对王储的不满。电话里也只是强调了“人权、法治”,轻描淡写说美国会“重新调整”和沙特关系。而针对下达暗杀命令的萨勒曼王储,既没有制裁,也没有旅行禁令,更没有冻结资产。实操上,美方只是宣布,对卡舒吉案的涉案人员和组织实施制裁,以及对76个沙特人实施签证限制。美国国务院最后这样定调,说美方“重新建立”对美沙关系的期待,“想让这一持续大约80年的关系更具可持续性”。您瞧,所谓“重大调整”,实则“依然爱你”。

沙特老国王,早已经退居幕后,把大小事务都交给儿子,经过多年耕耘,萨勒曼王储身兼沙特副总理、国防部长、经委会主席、政治安全委员会主席,这叫政军一把抓,同时还是阿美公司负责人,管着油气钱袋子。王储在沙特已经没有了政敌,就算拜登直连老国王表示不满,美国在沙特也已找不到人代替他。所以拜登对沙特的处理,也只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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