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车还要留发票，普京的“同事”要怎么工作？

世界上大多数职业都喜欢在（严肃）媒体上露脸，用媒体报道证明自己工作的有效性。但特工机构是个例外——（严肃）媒体的关注度是工作成绩的分母，关注度越大，隐蔽工作就越失败。最近俄罗斯特工频频在各大媒体上“刷版”，KGB前辈恐怕不会喜欢以这种方式被“怀念”。

1露脸的方式 

今年最典型的案例是一场荷兰闹剧，英国的民间调查机构通过低级错误挖出了庞大的特工网。

“又蠢了”

这群特工前往荷兰，是为了调查“俄罗斯前特工在英国中毒案”。据传，这起案件涉及苏联时期研制的神经毒剂“诺维乔克”，而负责分析这一药剂的禁止化学武器组织（OPCW）总部就在荷兰。

俄罗斯间谍们的计划是入境荷兰，租车并停在禁化武组织海牙总部附近一家酒店的停车场，通过在车上架设的专业设备，“入侵”禁化武组织无线网络。

然而，由于两名成员护照连号，他们入关时就被海关盯上。机场监控还拍下了他们成群结队的照片，其中一人被认出在马来西亚“行动活跃”。

监控下的特工四人组

而他们租车时填写的（俄罗斯）居住地址和大量其他车辆相同，据信该地址是俄罗斯情报总局26165部队的营地。于是，同样使用过该地址的俄罗斯人被列入一份有305人的间谍大名单，这些人的年龄从27岁至53岁不等，姓名、出生日期和手机号都被公布。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8/oct/04/how-russian-spies-bungled-cyber-attack-on-weapons-watchdog

随后他们前往酒店，用真实姓名和生日登记入住，并坦然写下了俄罗斯总参情报总局总部附近的另一个地址。被捕后，其中一名特工的手机中找到了从情报总局打车去机场的发票照片（这是留着报销？）。

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18_10_07_474533.shtml

面对这一连串难以置信的“低级错误”，卡内基莫斯科中心高级研究员亚历山大·加布耶夫在推特上说，这是“俄罗斯现代历史上最大的情报失败”。

而这场悲剧早有征兆。

2010年，就在奥巴马请梅德韦杰夫吃完汉堡的几日后，FBI抓捕10名俄罗斯间谍：

美国司法部28日宣布，截至目前已有10名嫌疑人被捕，另有一人在逃。这些“现代克格勃”被指在美国执行深入“潜伏”任务，负责秘密收集情报，并试图“渗进”美国政府决策圈。

http://news.ifeng.com/world/special/meiejiandiean/content-2/detail_2010_06/30/1692251_0.shtml

FBI靠伪装成俄间谍的上级，对特工发出指令，搞钓鱼执法，手法本就说不上高级，而这10个人还是分批、分时间段被抓的。第一个被捕后，其他特工之间竟然没有警报措施，同伴先后被抓也毫无察觉，就是打地鼠也比这容易一些。

今年7月，一名俄罗斯女间谍因为类似的原因被捕：

司法部当天在声明中表示，这名女子名叫玛利亚·布蒂娜，现年29岁，于本月15日被捕。声明称，布蒂娜在2015年至2017年间受命于一名俄政府高级别官员，非法充当俄政府代理人，试图通过渗透一些民间组织来影响美国政治，以达到维护俄罗斯利益的目的。布蒂娜以学生身份进入美国，未按照法律要求注册成为外国代理人。

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8-07/17/c_1123135878.htm

被抓也就罢了，还有主动暴露自己特工身份的，2015年7月3日，50名刚从俄罗斯联邦安全局间谍学外国情报科毕业的学生，在莫斯科街头开着奔驰越野车招摇过市：

不停地按喇叭、吹口哨，有些人还非常激动地将头伸出窗外各种拍照、欢呼，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此外，他们还雇了一个专业的摄影师，记录下“庆祝活动”的每个时刻。

他们把当天拍到的这些照片、视频全都发到了网上，视频中还配了皇帝进行曲。

这个地方出来的人，如果真正可以用正脸面对世界，一般只有两个原因——阵亡、退休。

http://news.sohu.com/20160725/n460808122.shtml

据报道，这些特工毕业之后，本来已经有任务安排。俄罗斯安全局给了这50个特工两个选择：自动离职或者发配边疆，总之永远没资格派驻国外。

这还远不是俄罗斯特工们近年在公开媒体上闹的全部笑话，这个普京的“老单位”，频频因为工作过程而不是最终成绩“露脸”，恐怕普京看报纸的心情不会太好吧。

普大帝给你个眼神，自行体会

1今日克格勃

狭义的克格勃上只存在于1954年斯大林去世到1991年苏联解体之间。无论在硬件还是在思想方面，苏联解体对情报系统都意味着毁灭性打击，俄罗斯官方曾一度宣布“俄罗斯已经没有敌人，应该和每一个人为友”。

尽管这只是一句场面话，但也表明了叶利钦时代的政府思路。

没有了敌人自然不需要武器，叶利钦计划裁撤30%克格勃人，实际离职者超过40%，其中有不小的比例是三四十岁的中坚力量，直接造成了情报机构人才体系的断层。

特工总统上台后，俄罗斯情报机构逐渐复活，如今可以分为三部分：

负责国内安全的俄罗斯联邦安全总局，负责国外情报的俄罗斯联邦对外情报局，外加负责军事情报的总参谋部军事情报总局（下面称为“格鲁乌”）。

前两者是克格勃的主要继承者，普京本人也曾就任联邦安全局局长。但出于种种原因，格鲁乌成为了对外间谍工作的主要执行者，上述新闻中被抓的特工们基本出自此处。

“机构精简”后，特工机构失去了超然于其他国家机构的地位。

外交部对情报人员的支持力度也大不如前。苏联时期，大部分驻外大使本身就是克格勃高层成员，一般的驻外站长也能捞个大使馆参赞、代办、武官之类的位置。高级外交官员身份可以给予他们极大的的行动方便。而如今,长期驻外特工大多担任二等秘书、三等秘书甚至随员等低级职位。至于外交部对日常生活的配合水平，这次2名特工的连号护照就可见一斑。

特工机构地位下降，对优秀人才的吸引力也随之褪色。克格勃前身契卡创立之初，特工基本都是在沙俄时代长期流亡在外的抗争者，他们对国外生活非常熟悉，出国潜伏就像回家一样。之后的克格勃虽然没有这等资源，但招募新人也直接从顶尖大学中“掐尖”。

但如今在俄罗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有很多选择胜过当间谍，格鲁乌只能从职业专科生中挑选成员，新人甚至连语言能力都欠缺。

就像英国国家安全部门官员嘲讽的那样：

与其说他们是詹姆斯邦德，不如说他们是憨豆特工。

詹姆斯邦德

憨豆特工

​2无法避免的官僚主义

特工素质虽然差，但至少在外面是出生入死，回国以后却依然免不了被官僚主义折磨。

这次荷兰事件中，俄罗斯特工冒着暴露的风险，都要时刻保留打车发票。要知道，特工们并不缺少经费。4名俄罗斯人被捕后，荷兰警方仅随身携带的现金就搜出了两万欧元和两万美金。几十块钱的打车证明还要留下来，只能解释为本国的官僚主义程序太死板。

类似的理由也可以解释，为什么特工们没有使用掩饰身份的假护照，为什么喜欢实名登记旅店，为什么用总部地址登记租车，为什么300多人会犯同样的错误。一句话，国外军警远不如本单位的会计可怕。

官僚主义带来的漏洞如此之大，以至于英国一个民间调查组织就将俄罗斯特工的身份扒了个干净：

https://www.bellingcat.com/news/uk-and-europe/2018/10/09/full-report-skripal-poisoning-suspect-dr-alexander-mishkin-hero-russia/

本应精干灵活的情报机构，变成了官僚主义的泥潭，但俄国的特工高层管理人员也很无奈——如果不用官僚主义去管束特工，结果可能更差。前面提到，苏联解体后，特工的素质一落千丈，更因为共产主义光环的崩溃，失去了意识形态的支撑。美俄交换特工的时候，竟然还有不少俄罗斯特工不愿回国。

所以，新一代特工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动力进行主动性的工作。在死板的官僚主义约束下，他们尚且可能按部就班地进行一些工作，至少也能交代清楚经费花到了哪里。如果放开管束，允许特工们“自由”地工作，恐怕大半经费都得被花到酒吧买了伏特加马提尼，然后换回一批无法考证真实性的“情报”。

归根结底，情报战的主体是人，只有高素质且有信仰的特工才能避开“大新闻”去干大事。

面对当下的队伍水平，即便普京有心让自己的老单位发挥更大的作用，即便普京想给西方找更大的麻烦，他也只能把官僚机构的规矩越收越紧，避免闹出更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