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景式回顾抗美援朝战争(467)志愿军38军女兵风采(二)

关注公众号:雪菜肉丝面加蛋

关注公众号:泼墨梧桐

原文地址: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9087413413750717

原标题:救护伤员三天三夜

作者:张文一

500

时间定格在1952年10月,那年我18岁,但对于1947年参军的我来说,已经是名老兵,我随着我的部队东北民主联军一纵(后称38军)二师政治部宣传队,先后参加了四战四平、辽沈、平津战役。此时,为了保家卫国,抗美援朝,我的部队志愿军38军在1950年10月已经跨过鸭绿江,我是第二批入朝,来到朝鲜已经一年半了。我一直在宣传队工作,就是一名宣传员,我们的主要工作是战前宣传鼓动,战后庆功演出,战时护理伤员。部队对我们的要求是“一专三会八能”,我们每个人至少要掌握两三种节目的类型,下部队,三五人一组,每天奔走在不同的坑道为战士们演出,为战友们加油鼓舞士气。

500

宣传队长张仲加(右一)

10月5日,有了新任务,宣传队长张仲加带领我们十几名宣传员来到339团三营突击连九连的阵地646.2高地,参加他们的战前动员会。团首长讲话后,指导员宣读了军、师首长的信,并把红旗授予尖刀班二班,班长沙学翰接旗宣誓。我们宣传队表演了《全家光荣》、《王大妈要和平》等几个小节目。之后,我们几个女队员来到二班,与战士们一起座谈,这次战斗,是要夺取281.2高地,为了牵制敌人的兵力,缓解上甘岭一带友军的压力,战士们信心十足,纷纷表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保证完成任务。我们边听战士发言,边为战士缝补破损的衣帽和子弹袋。在这次活动中,我们认识了红旗手沙学翰,沙班长是天津人,出身工人家庭,是个机智、帅气的年轻人。

10月6日下午战斗打响,14点我炮兵开始射击,17:30分我步兵开始进攻,18:37分,我军到达281.2山峰。战斗没有想象的顺利,打得异常激烈,敌人的援军源源不断,双方伤亡很大。

500

夜幕降临,伤员逐渐增多,我们留守的几个同志成立了临时护理队,我是负责人,队员有:两名男兵,一位炊事员,一位卫生员;加上我还有8名女宣传队员,坚白是小提琴手,刘宏英是拉二胡的,吴厚智、张友松是跳舞的,丁永玲、吴征和我是唱歌演戏剧的,春钟皋(满族)是搞舞美的。我们当中最大的20岁,最小的16岁,女兵中除了我多次护理过伤员外,其她女兵都是第一次。我们在646.2高地的北坡几间临时的防空洞,成立了救护伤员的中转站。当时,我们并不知道要在此坚守三天三夜,给我们的人生留下了难忘的一段经历。

接伤员差不多是从19点开始的,7个防空洞组成的病房,被我们称为战地医院,一间病房能安置5、6位伤员,伤员一到,我们几个女兵首先弹掉他们身上的泥土,擦去脸上手上的赃物,然后让他们喝上热水吃上饭,让他们躺在扑上稻草相对舒服的地铺上,等待去后方的汽车来了,再把他们送走。本想为伤员们唱唱歌、讲讲小故事,安慰一下伤员,可是,下来的伤员越来越多,只见我们这几个临时护理员跑步穿梭在几个病房,也只能保证伤员喝水吃饭了。而且下来的都是重伤员,我们的战士轻伤不下火线,都是二次、三次负伤才下来,他们多数自己进不了防空洞,只能靠背靠抬。开始,伤员认出我们是女兵,不肯让我们背,我们就把辫子藏在帽子里,天黑又没有照明设备,月光下让他们分辨不清。又一批伤员下来了,我高喊:“小刘”,小刘答“到”,我说“背伤员”。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飞奔出去,小刘就是刘宏英,她在我们几个女兵里面,个头高、身体壮,说话声音低,冒充男兵不容易被发现,数她背的伤员最多。

500

我主要负责组织调动,接送伤员并到各个病房查看伤员伤情和护理情况。当我走到第五号洞时,见一位个头不高,20岁出头的小战士,正和伤员们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喀秋莎大炮的威力,稚气的脸庞一点都看不到痛苦,但他的双手已没有了,衣袖从胳膊肘以下都是空的,他特别乐观。护理员给他喂了水和饭,但小便成了大问题,他不好意思,不让女同志帮忙,我们这个护理小队只有两名男同胞,炊事员一个人为一拨接一拨的伤员烧水做饭已经忙不过来了,卫生员为重伤员包扎换药也抽不出手来。我只好反复对这名喀秋莎炮手讲,咱们是战友,胜过亲兄妹,你为祖国人民、朝鲜人民献出了双臂,我为亲人做点事有什么不可以呢,别的伤员也劝他,他总算答应让我帮忙了。

10月的朝鲜已经入冬,特别是夜晚,感觉很冷。部队全体人员都穿着夏装。我们女兵把仅有的两套单衣都穿在身上。当我走到三号洞时,只见吴征脱下自己的外裤,给一位脚受伤,光着腿,裤腿残缺不全的战士穿上。

后半夜,前线还在激烈的战斗着,我们不间断地接送着伤员,我走到7号洞时,听到洞内谈笑不止。我问他们啥事这么高兴?原来,部队在281.2高地上抓了一名俘虏,由两位轻伤员押送他下山,送到营部,首长问他情况他什么也不说,后来有个懂英语的同志问他,才知道他是法国人,用手比划十字,说上帝不让我们打仗,是美国硬要我们打的,他是随着一个加强连临时调上来的。这个小插曲,让大家得到了放松。

500

喀秋莎(迫击炮)

一夜就这样过去了,一直没有停歇忙碌着的我们,不觉得累,也没觉得困,更忘了饿。10月7日,白天敌机轰炸得很厉害,伤员只能分散成三、五人一组,往下来。我们紧张的护理工作也缓解了一些。晚上来了两辆大卡车,送来了棉服,还要接走伤员回国治疗。我们护理员紧急把吃过饭的伤员集中起来,帮他们换上棉服,送上车,车要赶夜路回国。我们尽可能多地送走伤员,一是希望他们尽快接受好的治疗;二是我们小小的中转站已经满员,住不下了。当我把喀秋莎手送上车时,他挥着没有手的袖子与我们告别,我在心里默默地为他祈福。

一边送走了回国的伤员,一边新下来的伤员又到了。越晚下来的伤员伤情越重。在寒冷的高地上,战士们一天一夜没吃没喝了,完全凭借着信念和顽强的意志力与敌人拼杀,见到这些英勇的战友既敬佩又心痛。忽然,我听到刘宏英的喊声:“快来人啊,这有重伤员。”我急忙叫上丁永玲、春钟皋跟我来,我们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到山口,只见刘宏英把一件上衣盖在了伤员的身上,伤员是338团的一位连长,他们是配合339团打281.2高地的,我们透过单军衣看到他胸前的伤口不停地流血。我们四个人把他抬到一个洞里,让卫生员为他绑上止血包,他不但胸口受伤,腿上也负伤了。我让丁永玲留下,专门护理他,照顾他。

500

新的一天开始了,已经是10月8日,我们重复着之前的工作。

每间防空洞间隔十米左右,一号洞离山口最近,七号洞最远,我还是不停地到各防空洞转转,有问题及时解决。最重的伤员都在一、二号洞,一阵大吼大叫的声音从二号洞传来,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快步跑过去。有的伤员是因为疼痛在叫,有的伤员是气愤大骂美国鬼子,有的伤员抱怨自己没拿下山头怎么可以下火线。有一位副排长伤很重,头部、肩膀、大腿都有伤,但他不顾伤痛劝其他的战友不要大喊大叫,少给这些护理员小同志添麻烦,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吴厚智坐在地上,让副排长上半身躺在她的腿上,她左手抱着他的头,右手拿一个瓷缸子喂他水喝。她见我进来,就对我说:“文一,你看他怎么不喝水呀。”我蹲下来,把手指放到副排长的鼻孔前……对小吴说:“他永远喝不了水了,呼吸已经停止了。”只听咣当一声,小吴手里的瓷缸子摔在地上,接着哇地一声,她痛哭起来。我一边劝小吴不要哭,让副排长安静地走,可我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小吴才16岁,第一次经历刚刚还与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死在自己的怀里,惊吓、害怕、痛心一股脑涌上心头,怎能不让人心痛呢!我从小吴怀里把副排长放到地上,小吴边哭边说:副排长很坚强,自己多处负伤再疼也不吭一声,还帮我劝别的伤员,没想到他会……此时,一名伤员大声地说:“我们万岁军的每一个战士都是好样的,英勇杀敌,流血不流泪”。小吴停止哭泣,我拉她走出病房,派她去找负责烈士工作的同志,把副排长安排好。

天黑了,送棉衣的卡车又来了,这次先后四辆。我们忙着卸车,发放棉服,帮助伤员换棉衣,送他们上车,送走一辆,再准备下一辆。我正安排一名战士上车,他抓住我的手,指了指他胸前的子弹袋,我认出他是尖刀班二班的战士,我给他补过子弹袋。他告诉我一个沉痛的消息,班长沙学翰在281.2高地插红旗的一刹那被炮弹击中牺牲了,那个英俊帅气的红旗手永远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

那一夜,我们先后送走了200多名伤员。新的伤员又来了,我们继续投入紧张地护理工作中。

我们就这样忙着,一心想照顾好伤员,忘了休息,忘了时间。当师首长来看望伤员时,了解到我们几个宣传队的女兵为了护理伤员,已经坚守岗位,三天三夜没睡觉了,马上命令我们下去休整。我们这三天三夜紧张、热心、周到的护理工作,得到伤员们的好评,我们临时护理队这个集体受到上级领导的表扬,我个人荣立了三等功。

500

1952年夏天,在山坡上,宣传队部分同志合影。前排右一是刘宏英,中间是张文一。

500

1952年春末,宣传队部分同志合影。第一排右二是刘宏英,最左边站立者是张文一。

500

1952年春,到部队演出,部队开庆功会,为英雄献花。前面是杨昭彩,后面是张文一。

500

1953年回国后,穿演出服戴军功章的照片。

青春无悔 谨以此文纪念我们的18岁,纪念把鲜血和生命留在那片热土的英雄们!

500

张文一阿姨近照

作者简历

张文一 女 1933年12月30出生,吉林省蛟河市人,1947年10月参加东北民主联军一纵(后称38军)二师政治部宣传队任宣传员,1950年后任分队长,1950年4月入党,当兵后曾参加四战四平、辽沈、平津战役,以及抗美援朝,1951年4月入朝,1952年11月因病提前回国,在朝鲜荣立三等功。

1954年8月从军队转业。

1958.8——1961.8 在大连工农速成中学,中国人民大学学习。

1961.9——1972 北京政法学院哲学教研室任教师。

1972——1978 七机部五院政治部任干事、处长。

1978——1989.1 中国政法大学 哲学教师(副教授)、校工会副主席。1989.2至今 离休。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