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枪师姐2021》的意义，是为了证明23年前的老版有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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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装蠢，做女人不应甘心去作花樽
from 《女人本色》
事实证明，“越拍越烂”“一部不如一部”是影视圈的普遍定律。
前几天，港剧经典IP《陀枪师姐》出了新的续集《陀枪师姐2021》。
海报打的是“爷青回”的宣传口号。
但评分，却与第一部，相差十万八千里。
大家诟病最多的，是女主角的形象。
虽然宣萱演的2021版新女主，身份依然是“陀枪师姐”（配枪女警），但人设已经变成“花痴+傻白甜”。
老粉当然接受不了这降智的操作。
△第一集见到炸弹就腿软，完全不像一个及格的警务人员。
前五集唯一提神的，是前四部的女主角陈三元的出场。
依旧干练、帅气的她，站在刻意卖萌的宣萱旁边，像一个残酷的对比。
△沉着的陈三元与抓马的新主角，仿佛就是续集与老版的对比
新续集的浮夸，
越加衬托出23年前第一部的经典。
《陀枪师姐》第一部为何经典？
这就要从它的制作背景说起。
《陀枪师姐》，是TVB在1998年播出的以女警为题材的系列连续剧。
在此之前，TVB已经有《刑事侦缉档案》《鉴证实录》等好几个刑侦、破案为主题的IP。
而《陀枪师姐》和此前的警匪剧相比，最特别的，就是把故事聚焦到女警群体上，TVB之所以做，是有时代意义的。
就在《陀枪师姐》诞生的三年前，也就是1995年，香港才落实女警配枪制度，准许女警配枪巡逻。此前，在警队中，女警多是担任非核心职务，薪酬也比不上男性。
《陀枪师姐》的出现，反映的正是这种女性地位的变化。所以，很多人也会把《陀枪师姐》视作古早大女主剧的代表。
△香港女警制服变化，到90年代中期之后，因为配枪，女警才有裤装，这也是《陀枪师姐》的灵感来源。图片：《明报》
△滕丽名演的陈三元，一开始出场穿的巡逻警服，就是裤装。
尽管那时的制作人并没有“大女主”的概念。
但是，从《陀枪师姐》的主题曲《女人本色》来看，已经有打破女性刻板印象，书写女性独立的意味：
“不必装蠢/做女人不应甘心去作花樽
把握青春/齐踢走保守理论
……
请抛开小姐的娇态/决意抗拒把姿色拍卖
告诉你女人永不说败”
△不得不说，以前的主题曲可是比现在有内涵得多
正是在这种女性意识的驱使下，《陀枪师姐》才塑造出两个性格各异但又各具魅力的女主角：
陈三元VS朱素娥
先说滕丽名演的陈三元。
短发、牛仔裤，从小到大的梦想都是做警察。
她应该是我记忆中在影视剧里最早出现的“女汉子”角色之一，只是那时还没有这个称呼，我们在粤语里更习惯叫“男人头”。
因为性格和传统中“温柔”的女性形象相差太远，三元也会受到性别歧视的困扰。
比如一开始在警队，上司倾向于把轻松的工作交给她。
她妈妈二妹姐也会觉得，像她这样的性格没有男孩子喜欢，女人还是要“嫁人”才幸福。
但是，三元是一个人格独立、自我意识强大的人。
她相信时代变了，女人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
上班没几天用“香港第一个开枪女警”身份改变大家的印象。
△这个情节其实也是有时代意义的。现实中，直到2018年，香港才首次有女警在执勤中开枪制服匪徒。
关咏荷演的朱素娥呢，则相对比较贴近大家印象中的“师奶”形象。
她精明、贤惠。
做警察不是为了什么远大的理想，而是贪图公务员工作“人工高、福利好”。
做了十几年都是文职，就是为了家人保命。
尽管和三元比起来，娥姐确实没啥事业心，一开始调去巡逻的时候，娥姐也比较“腾鸡”（粤语，手忙脚乱的意思）。
但是这样一个“胸无大志”的师奶仔也不让人讨厌。
因为她有可爱的一面。
做人热心，刚认识三元就给她准备鞋垫之类的“女警三宝”；坐办公室的时候，做案头工作也细心，排班表整理得井井有条；虽然有时候会“偷鸡”，但也是为了照顾家人，她对家人的爱，是她努力的动力……
所以，你看，哪怕是在23年前，也没有一个角色简单得只有“傻白甜”一种设定。
其实，当初编剧在设定这两个女主角的时候，就很有想法。
三元和娥姐，都代表了社会上不同类型的女性：有的人渴望打破枷锁证明自己，有的人则只想好好守护自己的小家庭。
这两类女性，没有谁好谁坏，她们只是追求不同。编剧在给予她们尊重的同时，也在剧里展现了她们的成长，这才让三元和娥姐成为港剧史上的经典女性。
比如三元，她本身事业心就很强，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女警一点都不奇怪。
所以，她在第一部的成长，反而是在感情线上。
性格不是走“小鸟依人”路线的她，喜欢上一个人以后，也会自我怀疑：我这样的女生，是不是不够温柔？不够斯文？是不是无法吸引男孩子？
对于初恋，三元是胆怯的，不敢表白，也不敢相信有男孩子会喜欢如此“粗鲁的”她。
当她喜欢的上司程峰，向她表白以后，三元依然是处于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状态。
她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前女友”的替身。
为了这段感情，三元有试过讨好、迎合，甚至“改变”自己，穿裙子、打耳洞、穿高跟鞋。
但很快，三元意识到，这样的关系并不美好。
她总是患得患失，为了讨对方喜欢，把自己打扮成“不舒服”的样子。
于是，三元提出分手，她想做更自然更真实的自己。
而三元的态度，也让程峰意识到，他喜欢的是三元这个人，喜欢她爽朗的性格、独立的个性，而不是长发短发、裤子裙子这些外观条件。
最终，三元和程峰在一起，不是因为她变漂亮、变斯文了，而是她在感情路上更敢于做自己。
每一个人都是特别的。
女性的美，有不同姿态。
三元这条感情线，虽然在20集里，占的份量不多（第10集才暗生情愫，15集才开始恋爱），但是却立了一个很好的模板——如何将恋爱戏写到点子上。
现在为了营造女主角的魅力，动不动就“N个男人来爱我”。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好的恋爱戏，不需要很多人来爱，只需要让主角学会更爱她自己。
娥姐这段，就更经典了。
她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失婚女性如何找到自我自立自强”的成长故事。
记得《我的前半生》火的时候，很多人就拿过娥姐来比较。
和剧版的罗子君比起来，似乎是1998年的娥姐更励志啊。
娥姐的前半生呢，刚刚也说，确实和罗子君有一丢丢像。
没什么理想追求，就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工作稳定，有时间可以陪家人就可以了，满足于做一个“幸福的小师奶”。
当她所信任、依赖的丈夫，提出离婚的那一刻，她也是崩溃的。
但是和剧版罗子君不一样，娥姐是完全凭着自己的韧劲一点点重新站起来的。
她想过央求老公回头。
可是当她发现老公在外面居然有小三，对方还怀孕的时候，娥姐放弃了。
她没有撕小三，只是伤心地说了八个字：“我明白了，一字甘浅。”
她明白，一切都已回不去，她要接受现实。
△这段摊牌的戏，只拍了不到五分钟，如果是现在的剧，肯定得拖个十集还要大打一架。
之后，娥姐无论状态多不好，她都坚持上班。
因为她知道，只有上班才有钱，有钱才能养小孩，现在老公已经靠不住了，家里的收入都得靠她自己。
△很欣赏TVB以前这种“不开心也得工作吃饭”的态度，人嘛，就是熬着熬着就熬过去了。
娥姐因为上班忙，曾经疏于照顾儿子，和儿子闹过矛盾，甚至一度想过为了儿子辞职。
但是，经过沟通发现，其实儿子并没有对她上班有怨言，反而是喜欢她认真工作的样子。
她有一次因为任务中有英勇表现（也是她第一次拿起枪），还成为了儿子心中的女神。
这才让娥姐意识到，妈妈也要有自我，才会得到小孩的尊重。
自此之后，娥姐在工作中变得更加上进。
为了做“陀枪女警”，她训练指力，学习射击。
为了PTU的体能训练，冒雨练习步伐。
娥姐做这些，也不是因为突然变得热血，她的出发点也是很实际的——
“陀枪条件好一点，升职又快一点。”
“人有什么做不到，只要想到我有个仔要养，有楼要供，再困难再痛苦，我都能捱过去。”
感情上，娥姐也变得更加理智。
她老公回来找过她认错，娥姐也有犹豫，到底要不要为了儿子复合。
但是，她很快发现，自己不仅对老公已经没有了感觉，而且对方其实一直没有改，还是和小三在一起，回来只是因为欠了一大笔钱想要卖楼还债。
认清楚老公的真面目以及她对这段婚姻的真实感情之后，娥姐决定离婚。
△如此干净利落的离婚，才叫大快人心。
提起过去这段婚姻，提起那个背叛她的男人，娥姐的态度不是愤怒，不是抱怨。
反而是略带感慨地说：“原来他让我知道自己可以那么硬净（坚强）。”
这世界，从来没有谁离开了谁就活不下去。
想想上面那些话，是23年前写出来的。
娥姐从一个什么都要依赖老公的小师奶，成长到可以独当一面配枪巡逻甚至勇斗匪徒的女警，这才是具有魅力的女性故事。
至于她和陈小生的爱情，那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一个独立又坚强的女性，自然值得被爱。
△而且这两人的爱情也很接地气，完全不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玛丽苏
除了三元和娥姐，《陀枪师姐》里也有其他姿态各异的女性形象：
像是第一个案件里为了等到爱人出狱撑起一个黑帮的大姐大心姐。
也有为了养家甘愿卖身却遇到一份真情的妓女小丁。
还有为了追求理想去法国读书而拒绝程峰求婚的前女友颖恩。
以及三元的妈妈小生的嫂子，一个独力养大三个女儿的寡母二妹姐。
这些女性虽然不全都是正面的形象，但是却没有一个单薄得只有讨人厌的一面。
尤其是思想比较传统的二妹姐，如果是在现在的国产剧，一定会给她安排一个类似“恶婆婆”这样的标签，不断刁难娥姐，不让她和小生在一起。
△思想传统的二妹姐一开始把离过婚的娥姐比作二手房。
但是《陀枪师姐》的处理却更为人性化。
二妹姐一开始是不同意。
但是当她了解到小生和娥姐是真心相爱，是生死关头依然可以互相信任的关系之后，她就接受了这段感情。
其实她比其他人更明白一个女人带娃的不容易，二妹姐接纳娥姐，何尝不是女性更能理解女性的体现。
不讲大道理，但是却能从这些充满烟火气的角色里头，渗透出点点温情，这就是老港剧的味道。
现在的人总说，老剧好看，老剧经典。
这里头，当然有童年滤镜的原因。
小时候看过的剧就是最难忘的，因为它是我们最初看世界的窗口，也影响了我们价值观的形成。
就像我对《陀枪师姐》那个年代的港剧，就是我最初关于独立女性的初印象，因为有娥姐和三元，我才对“女人可以撑半边天”这句话有更深的认识。
这些回忆，这些记号，是其他剧取代不了的。
△豆瓣评论很多都是说被这部剧启发的
但是，另一方面，老剧确实也有它的独到之处。
我总觉得，以前拍剧的人，都是有心气的。
像《陀枪师姐》，它在23年前，就提出了“女性独立”的概念，它不只是反映时代，也领先时代。
三元这样不符合传统审美的女性也可以是美丽的。
娥姐这样离婚带娃的女性也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生。
这些观念，到现在也仍未过时，甚至比我们现在一些都市剧要表达得更好。
反倒是现在的剧，就少了这份开拓者的精神。
看看《陀枪师姐2021》，也许它本来没有那么差，如果把它当作另外一个和原作完全无关的轻喜剧看会更好。
可是剧作者却硬要盖上“陀枪师姐”的IP消费情怀。
这就是创作人的敷衍以及不自信。
△三元在新版里就是工具人
更加鲜明的对比，是两版《陀枪师姐》的主题曲。
23年前的《陀枪师姐》已经掷地有声地唱出：“不必装蠢，做女人不应甘心去作花樽。”
但23年后，《陀枪师姐2021》的主题曲通篇又只剩下对感情的依赖——“明明天空独自撑得起，但我依恋你双臂。”
请问这23年来，是谁又把我们的女性，重新困进「傻白甜」的套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