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新的世界商人？

【文/ 观察者网风闻 廖可】

9月27日，身在美国纽约的安倍开始与特朗普展开新一轮会谈。

在欢迎会上，安倍首先提及了朝鲜和日本之间的问题，但是与此相对的，特朗普却单刀直入，直接对安倍这样说：“我相信本次双方的会谈，能够在贸易赤字问题上取得一个令人满意的成果。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特朗普没有说下去，而是停在这里，留下了苦笑着的安倍，这个画面被在场的记者们敏锐地捕捉到了。

欢迎会现场的安倍（图片来源：路透社）

可以说，某种程度上，这个画面充分反映了本次会谈的基调：特朗普的压力，安倍的苦笑。但是，在新一轮的会谈中，日本又有了自己新的盘算。

苦笑的安倍

其实，安倍并不是本次会谈的主角，主角是安倍带来的经贸谈判专家团队。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在回避美国对日本汽车追加关税的同时，给自己的国家争取最小的损失。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美国一直认为日本没有让自己满意。在今年年初，特朗普对包括中国和日本在内的多个国家和地区大打出手，威胁征收关税，其目的更多地在于重新订立美国利益最大化的双边贸易协定。日本也不例外。

日本是汽车出口大国，汽车出口台数是世界第三位，年出口约463万台左右，而出口利润则是世界第二位。在这其中，美国一直都是日本的汽车出口第一大市场。在上世纪的美日贸易战中，美国对日本汽车征收关税曾给日本带来深刻的经济打击，这对日本人来说仍然记忆犹新。

因此，且不论政治层面，单从经济层面上来说，现在刚经历过自民党总裁选举战的安倍也吃不消这一打击，自然而然地，规避美国对日本汽车征收的关税成为此次访问的重中之重。

但特朗普明白这些。正是因为拿捏着日本的软肋，他才可以肆无忌惮地握着安倍的手并时不时调侃着施加压力。

日本的“白马非马”

在本次谈判中，日本取得了预料之中的成果：日美就不征收日本汽车关税达成一致。然而，其中充满了滑稽与可悲。

特朗普一直要求日本与其签订新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FTA），但日本拒绝，原因是双边自由贸易协定违背了日本在世界范围内构建的、基于跨太平洋伙伴贸易协定（TPP）的多边贸易框架。

简单来说就是，日本承诺从TPP协定的任意国家，例如澳大利亚，进口200棵白菜，但现在美国要求其重新与自己签订FTA，日本需要从美国进口300棵白菜，那么签了TPP的澳大利亚就会掀桌撂挑子不干：凭什么你买美国的白菜买的更多，TPP还不如双边贸易吗？

如果这样不干了的TPP成员一多，日本这个TPP中的领导宝座就保不住了。届时，损失的不单单是面子那么简单。

但是，如果不和美国签订FTA，日本的汽车就会被征税，到时候中小企业一大规模破产，现在被安倍拿着当选举招牌的“安倍经济学”又会砸了。所以，安倍的团队发明了一个方法：补充协定。按照日本官房长官菅义伟的说法就是：“这个协定的名字叫作‘日美物品贸易协定（TAG）’，仅仅涉及以农产品为主的物品贸易，并不是综合性的协定。”

所以按照安倍内阁的说法就是，美国想要的东西，我们不能在一个合同中给，但是我们可以在补充合同中给，而补充合同并不是一个正式的合同，所以没有毛病。

那么到底有没有毛病？让我们重新看看27日当天双方取得的初步结果，即《日美共同声明》中所提到的第5条内容：

TAG旨在促进双方（日美）利益，在交涉后完全尊重双方政府的立场。

日本在农林水产品方面，将会提供基于过去的经济合作协定所约定下的市场准入的最大允许范围。

美国在汽车方面的市场准入交涉结果是，将会推进自国的汽车产业的制造以及用工增加。

第五条原文（图片来源：日本经济新闻）

意思就是说，日本针对美国要降低对进口农林水产品的关税以更好地让美国生产的产品流入，而美国则不再威胁征收日本汽车的进口关税，而是做好自己份内的事。

这个条约一传回日本国内，在野党齐呼安倍卖国，而执政党则表示这是最好的结果了，没有办法了；日本的全国农业团体则是齐声高呼反对。

不管怎么说，美国得到了想要的东西非常满意，而日本也避免了经济再次滑坡的情况，各取所需。

​演出“和谐与一致”

很多人会感觉奇怪，为什么特朗普会这么在意日本的农林水产品？这还得把目光移回中美贸易摩擦上。中美贸易摩擦中，美国诸行业里农业遭受的打击最为明显，明显到以前支持特朗普的很多农民已经开始想要冲进白宫让他吐出选票了。

不难看出，特朗普在农业领域上承受了一定的压力。那么现在再回头来看日美的这份“补充合同”就好理解多了：中国不买我的农产品，那你买点。刚好，美国农民们卖不出去的产品卖一大部分给日本，让特朗普缓上一缓。

问题是，安倍心里挺苦的。日本的农业一向是农业用地不多、总产量不高、成本高的“问题型”高科技农业，其产量都做不到自给自足，因此多依赖进口。但是，进口的低廉农产品对日本的农民造成的冲击较大，会进一步减少农民的利益，所以日本的农民一向来反对农产品进口。在先前的TPP协定谈判中，日本农业受损最大，所以已经积累了不少怨念，这次美国也想来掺一脚，怪不得日本的农民们都跳起来。

可以说，在中美贸易摩擦愈演愈烈的背景之下，有日本这样一个“忠诚”的盟友，特朗普一定会利用。另一方面，日本通过这样来降低自己在经济方面的侵略性，对于安倍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笔值得的买卖了。因为，他还有更大的一盘棋要下。

不论如何，在出发之前，安倍和他的幕僚们就已经有了一个底线，这个底线在记者见面会的时候他也很坦率地说出来：“全力避免与美国的正面贸易冲突”。因此，当安倍和特朗普握手时，《朝日希望》这么写道：“演出一场和谐与一致的戏。”

特朗普与安倍握手（图片来源：朝日新闻）

新的世界商人？

事实上，安倍之所以要处心积虑降低日本对美国经济上的侵略性，不仅是因为曾经惨痛的教训，更是因为他对日本有着一个更宏伟的谋划。

早在TPP谈判还未落地前，日本《读卖新闻》就刊发社论认为，当前日本经济十分依赖出口和进口，目前在全世界建立起的以TPP为蓝本的多边贸易系统可以让日本在强国林立的困局中找到自己的新国际定位，但由于美国对日本的打压，日本未来将会面临和美国在世界经济策略上的冲突。所以，明智的做法就是，在最大限度取得与美国稳定的关系的同时，继续探索自己的路。

事实上，日本也正在向这个方面努力。美国与中国在贸易摩擦中较量正酣时，安倍却在拿着日本企业的订单到处坐着飞机去推销“日本制造”，比如非洲、英国、墨西哥、加拿大、太平洋诸国等这些国家。简单来说，美国因为贸易摩擦而失去或是变得不关心的地区，日本在这里开展着新的生意。

《纽约时报》在上月的一篇社论中指出，美国因为贸易战正在失去许多国家的市场，这些市场正在被印度和日本这样的一些国家蚕食。“日本或许正在成为新的世界商人。”他们写道。

因此，与美国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关系，可以为日本争取一个长久的谋划更广泛的国际经济合作的机会，同时通过经济上的合作，进一步提升日本的国际形象。与2017年如出一辙，安倍依旧是到处奔走，只不过这次他不是号召大家去制裁朝鲜，而是号召大家买日本的电饭锅。

当然，从这次的《日美共同声明》中的第六条中我们仍然可以看到，日本在表面上依旧立场鲜明：

（两国同意）强化合作，从第三国家的非市场指向型的政策或经常性行为中保护企业和劳动者的利益，共同促进WTO的改革、针对电子商业交易的讨论。为应对知识产权的争夺、强制性技术转移、歪曲贸易并对相应产业发放补、国有企业对贸易的歪曲化和过剩生产导致的不公正交易等行为，日本和美国或日本、美国和欧洲三方将通力合作。

第六条原文（图片来源：日本经济新闻）

这很明显是有所指，也表面了自己的站边。

但是，在前个月的太平洋岛国峰会期间，日本与几个岛国签订了光纤合作协定；没过多久，他们又去印度推销高铁；这个月，日本国内滞销的核电产业，又被安倍亲自推销去了英国，双方已经签订了合约。不仅如此，前段时间日本还刚与中国签订针对新能源汽车的大型合作项目。

广州车展上展出的面向中国市场的日本新能源汽车（图片来源：日本共同社）

从这些现象看来，日本并不像一个坚定的站边者，也许投机家似的商人会是个合适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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