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花7亿在贫困县造了座“故宫”，还强迫孩子天天“上书房”
牛娃成长记官方账号桃蛋妈写公众号好几年，
见识过世间千奇百怪的“坏”，
坏分三种——
三流的坏表面上坏，
干的事也坏；
二流的坏悄悄地坏，
不张扬不声张；
一流的坏是干着坏事，
却打着高尚的旗号，
大张旗鼓地坏。
“再穷不能穷教育”这句话，
大家都听过吧？
陕西有位父母官，
把这句话身体力行到了极致，
他修了一座学校，
我给大家看看这座学校长啥样——
这是学校的凉亭：
建立在长50米、
落差15米的多级瀑布群上，
四周绕有假山水车、栈道水景、石拱桥等，
简直是一座空中花园。
这是学校的大门：
仿古牌坊式风格，
4层喷泉水景沿步道拾级而上，
16尊石刻鲤鱼分布两侧，
取“鲤鱼跳龙门”之意。
中间刻着字的不起眼的石头，
那是专门从省会西安定制，
千里迢迢拉来的校训石碑。
图书馆更牛X，
别名“小天坛”：
三重檐攒尖顶，
以天坛祈年殿为原型，
建于高台之上，
偌大的挑高中庭内，
仅摆放了一张沙盘。
如果这还没有亮瞎你的双眼，
看看学校航拍图：
校园内，
随处可见石砌栏杆，
每栋建筑均有仿唐式建筑屋顶，
品品这个细节：
水景自然不能落下：
桃蛋妈觉得，
这跟五星级酒店比也不差吧？
至少比国内90%的高校都壕，
吊打中小学那更是绰绰有余。
可能很多人要好奇：
这学校在哪儿？
这怕不是个贵族学校？
一年学费多少钱？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这是坐落在深度贫困县——
陕西商洛市镇安县的一所新建中学，
名叫镇安中学，
总投资7个亿，
而去年一整年，
镇安县地方财政收入仅1.78亿元。
为了打造上图美轮美奂的假山瀑布水景，
镇安县不惜削平了原先自然形成的山峰，
为此花费200余万元。
学校附属工程绿化带、管网，
花费总计8000余万元。
学校占地272亩，
总建筑面积12.9万平方米，
是旧址的3倍。
为建这座学校，
整个镇安县债台高筑，
镇安县需连续12年，
每年至少偿还5000余万元贷款。
未来十几年，
整个县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本来就贫困，
又“雪上加霜”，
一座学校榨干了整个县。
本来计划花5个亿建学校，
随着工程进度，
五花八门的项目陆陆续续加，
最终落成达7.1亿元，
原先规划每年还款5000多万元，
现在又多了2亿元欠款。
这7个亿，
连本带息靠什么还？
2019年政府债务风险任务艰巨，
偿债压力不断增大。
2020年1月至5月，
全县地方税收收入6081万元，
较上年同期下降7.2%。
2020年政府债务还本付息激增，
收支矛盾更加尖锐。
去年年底，
镇安县的债务达到了25亿，
一个贫困县，
靠一己之力闯下天文数字的债务，
这要感谢他们的父母官县委书记——
李波，李书记。
李书记是个狠角色，
放《人民的名义》里，
也绝对不会没有存在感。
李书记是从省委大院里走下来的，
曾任陕西省人民政府办公厅正处级秘书，
做事情就图一个“洋气”。
这不一来镇安，
三把火熊熊地烧啊烧。
从他上任的2014年起，
镇安县各种工程、一大批项目纷纷开工：
走进小城镇安，
放眼重点项目建设现场，
呈现出一派火热繁忙的景象：
从穿越高山之巅的特高压直流输电工程到宛如江南水乡的小龙虾生态园；
从古朴典雅的新建镇安中学到神奇梦幻的侏罗纪欢乐世界；
从如火如荼建设的陕西镇安抽水蓄能电站到“点石成金”的大理岩产业园……
一个个重大项目建设大干快上，
像一枚枚棋子纵横散布在生机勃勃的镇安大地上。
新镇安中学，
就是2014年李书记拍板立项的，
1个月后，
他站在工地上宣布正式开工。
上任第二年，
李书记从上级申请的补贴和转移支付，
高达18个亿。
可是三把火熊熊地烧啊烧，
多少个亿都不够烧，
镇安的税收不升反降，
县里的财政收入一落千丈，
入不敷出、债台高筑。
李书记还说：
之所以将校园建设为仿唐式建筑风格，
是由于镇安要打造唐文化，
以促进文化和旅游融合。
桃蛋妈有点费解：
高中还能卖门票创收？
李书记真是个小机灵。
高中三年是冲刺高考的关键时候，
别的学校恨不能百米内不闻车鸣，
镇安中学以后可热闹了，
门口各色旅游大巴停满，
这边上着课，
那边大喇叭喊着“游客不要跟丢了”。
真是于闹市之中读圣贤，
锻炼孩子的定力与心智，
孩子们还可以提前学学社会生存，
摆摊卖矿泉水、当个景区导游，
赚个零花钱为家里减轻负担，
李书记真是用心良苦。
未来的创收计划虽然完美，
但是李书记现在有些头疼，
学校建好了，
当地家长却不给面子：
有人说工地烟尘太大，
反应到了中央环保巡视组；
有人在镇安政务网上留言，
说新校址离县城有14公里，
孩子们放学需要数百辆公交接送。
除了家长，
老师也不领情。
学校配的豪华公寓里，
席梦思、衣橱书柜、沙发桌椅、餐桌灶具、卫生洗浴、电视宽带一应俱全，
可直接拎包入住，
这画风简直与贫困县格格不入。
镇安县下属村很多地方连网都通不了，
桃蛋妈在镇安政府网站上看到，
镇安群众因为通不了网写信反映问题：
镇安中学与镇安，
相距14公里，
却俨然两个世界。
老师们说：
我一家老小都在县城，
不会住在学校的公寓，
我们工资三、四千，
每个月1000多的交通费，
谁给报？
这话真的反映生活疾苦，
镇安县教育局去年的预算里，
全县小学和初中教师工资涨了0.5%，
高中教师涨了4.5%，
帮助教师进修培训的费用，
只有168万。
换而言之，
老师真的穷得很，
工资涨不上去，
也得不到栽培。
镇安县领导说：
建学校是为我县打响“教育强县”品牌，
是在全面认真落实国务院及国务院主管部门文件精神，
实施素质教育。
桃蛋妈觉得，
他们怕是对教育有什么误解？
200万造个假山舍得，
200万培训教师队伍舍不得，
8000万搞学校景观舍得，
8000块给老师提高工资待遇舍不得。
在这学校里随便扔个烟头，
烫到的石头都比老师一年的薪水贵，
叫人如何不感叹一句：
太TM魔幻！
既然说到打造“教育强县”，
看看隔壁衡水是怎么做的？
衡水中学的老师基础薪水在这个数：
据同行爆料，
优秀资深的老师，
薪水更是丰厚：
给衡水和毛坦厂7个亿，
也不会砸在假山和石头上。
镇安县不把资金投向师资队伍建设，
不提高老师的工资待遇，
老师穷得叮当响，
还逼着他们多负担不必要的交通费。
作为深度贫困县，
镇安的孩子真的太苦了。
孩子们一早就知道，
高考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2018年全县参加考试2212人，
文史理工二本以上上线1046人，
上线率达63.94%，
比2017年提高7.21%，
其中一本上线率提高3.15%，
镇安本身就是一个教育强县，
镇安中学便是镇安教育高地。
虽家中贫困，
孩子们用功读起书来毫不含糊，
高考成绩十分能打。
这些孩子家里穷到什么程度？
2011年镇安有个女生考入清华，
她名叫沈琦，
镇安为她专门做了一篇报道。
报道中说，
沈琦的父母为了供三个孩子读书，
一直在西安摆摊从事修理自行车，
终日劳作不息为孩子们积攒学费。
在西安的十几年，
他们没有逛过西安的一个名胜古迹。
沈琦三岁的时候患有眼疾，
父母初到西安没经济来源，
只好先租了辆三轮车去市场卖菜，
每天起早贪黑叫卖到嗓子嘶哑。
每天都只就着卖剩的菜叶子吃糊汤，
每个月赚的钱也仅够一个月的医药费，
那阵子沈琦的母亲没睡过一天好觉，
更没买过一件衣裳。
沈琦
然而沈琦和家里其他孩子非常理解父母，
平时从不问家里多要一分钱，
节假日也不游串贪玩，
不和同学比吃穿，
发奋要和父母一起同甘共苦，
不金榜题名不罢休。
镇安的孩子已经够苦了，
高考是他们全家的希望，
然而现如今高中三年，
他们却被强行安排去新校址，
和他们的老师一样，
奔波疲劳虚耗精力。
说不定哪天，
学校还会变成景点，
高三的苦读之地，
变成游客的乐园。
据现在已经搬进去的高三学生讲，
山上（学校）的物价远远高出县城：
以前一天吃饭20块，
现在得30块。
县城一条毛巾四、五块，
山上（学校）一条毛巾十五块。
而且极其不方便，
甚至有时候回不了家：
以前回家很方便出校门就到家，
现在得坐十几公里的路才能回去，
有时候还回不去，
下午下课7点，
班车就结束了，
那个车载不了太多人。
还经常会出现停水的状况：
新镇安中学所处的这块地方，
根本就不是镇安人民的生活区域，
交通条件、水电基础、物价都处在混乱的状况。
在家长和老师的反对下，
本该去年就投入使用的学校，
足足空置了一年。
李书记和他的领导班子坐不住了，
下了强制迁址的命令，
今年7月28日，
第一批高三学子在新址开学。
上面截图里接受新京报采访的，
就是这批高三孩子，
在时间精力如此宝贵的高三，
每天折腾在上学回家路上，
甚至回不了家。
这些贫困县的高三家庭，
要承担比以前更高的物价和交通费，
浪费本该用在学习上的精力和时间。
为了强制学校搬进去，
“搬迁推进会议”从今年3月开到6月，
一个学校搬家，
县长、副县长轮流出来站台，
为的就是堵住家长老师的嘴，
竟然还公然写在了会议新闻中：
坚决杜绝煽动组织学生或家长上访、
网上发帖等事件发生，
煽动闹事等各种违纪违法行为，
将坚决查处、追究责任、绝不姑息。
就这样，
用惩罚把声音压了下来，
用强权把学校搬了进去。
回到开头，
桃蛋妈说坏分三种——
三流的坏表面上坏，
干的事也坏；
二流的坏悄悄地坏，
不张扬不声张；
一流的坏是干着坏事，
却打着高尚的旗号，
大张旗鼓地坏。
烧了7个亿，
结果搞成现在这个局面，
难道是镇安县领导，
好心办了坏事？
看完他们的洗地操作，
你才能明白——
镇安县领导一点都不傻。
这件事最初的报道，
来自新华网和人民网，
两家媒体带头批评了这件事：
第二天8月15日，
洗地操作就来了。
镇安县领导雷厉风行，
找好了“群众”，
联系了媒体，
昨天开始大面积洗地。
微博底下的评论，
不知是来自吃瓜群众，
还是来自专业水军，
舆论风向标已经开始偏移了：
这事本地人说值才是值，
我们有啥资格说。
挺好，
总比建设豪华县政府强。
桃蛋妈纳闷——
既然人人都说好，
还坚决杜绝学生或家长上访，
坚决查处网上发帖，
又是“追究责任”，
又是“绝不姑息”的，
这是在怕啥？
现在微博底下，
关心这件事的网友已经吵起来了：
镇安县县委书记李波，
山东青州人，
是个70后，
现在不过40多岁，
正处在政治生涯的蓄力期。
镇安这位父母官，
他既不是出身于陕西镇安，
镇安也不会是他计划的最后一站。
镇安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用新华网报道中的一句话说：
是形式主义，
是一种歪曲的政绩观。
桃蛋妈看了一下镇安政府网站上的新闻，
镇安中学出镜频率出奇得高。
每次有上级视察或外界考察观摩，
县领导都要把人带到镇安中学，
在7个亿的园子里逛一圈，
用华丽辞藻修饰一番，
强行拔（hu）高（che）一番，
新闻稿一发，
镇安中学的历史使命就完成了，
镇安25亿的负债，
换了县委书记履历上的一笔政绩。
前面网友说：
总比建设豪华县政府强。
的确，
李书记又不打算在这儿养老，
搞那么豪华干啥？
况且修政府大楼那一套，
“坏”得太低级、太不入流，
根本不是李书记这种高级玩家看得上的。
25个亿的债务，
这个烫手山芋，
李书记早晚要扔出去给下任，
怕什么？
人民网说：
除了中学教育，
还有小学教育、学前教育，
更不要说社保、养老、医疗、基建等民生工程，
方方面面都需要财政投入，
必须尽可能优化、合理分配资金。
李书记的履历高大上了，
苦的只有镇安群众和孩子，
未来几十年都还不清债务，
老师涨工资？
学生提高成绩？
改善公共民生？
别想了。
如果实在还不上钱，
学校筹建处负责人说：
将来县上拿钱还一部分，
再想办法争取上级资金解决一部分。
说白了，
就是靠“财政转移支付”，
靠中央买单，
崽卖爷田不心疼。
镇安县需要钱的孩子太多，
扶贫补助、捐款也不过一两千元，
却让他们坐在7亿的校园里读书。
烧钱建镇安中学，
始终打着“再穷不能穷教育”、
“素质教育”的幌子，
县领导曾多次搬出“国务院文件精神”背书：
新华社记者参观学校的时候发现，
占地1.4万平方米的学校食堂，
4层有多个包间，
红木铺地、座椅扎花、餐具考究。
行政办公楼内部设施也颇为扎眼，
挂有“副书记”门牌的办公室，
目测面积超过30平方米，
另一间挂有“课管处主任”标牌的办公室，
目测面积在30平方米左右。
根据《党政机关办公用房建设标准》：
县级机关县级副职办公室面积不得超过24平方米。
镇安中学作为副县级单位，
办公室面积明显超标。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这句话原是周恩来总理说的，
现在却被他们拿来，
当成浪费巨额资金的借口，
当成满足私欲的高尚旗号，
一句对未来的殷殷嘱托，
变成了后人的遮羞布。
这些人坏得实在“高明”，
非常具有欺骗性，
如果现在再没有人站出来说两句，
新华网和人民网仅仅两篇报道，
抵不过数篇洗地通稿，
吃瓜群众估计就要被牵着鼻子跑了。
未来李书记一升迁，
镇安的下任父母官，
连烂摊子都处理不过来。
桃蛋妈之所以写这篇文章，
是因为我的家乡也并不富裕，
后来我也见识过更好的学校和优秀的老师，
我深知师资力量、教学资源的重要性，
同时深知读书对贫困孩子的意义，
教育容不得儿戏，
容不得被人拿来折腾。
如果镇安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李书记抹抹嘴拍拍屁股走了，
其他地方势必会效仿。
前些年无数地方争前恐后建开发区，
入不敷出、收不回本，
靠转移支付收拾巨额欠款的摊子，
后来消停了，
现在拿教育这么兴风作浪的，
镇安是第一。
“再穷不能穷教育”，
开辟了一条官员凑政绩的新思路，
这句话一旦被拿来曲解污化利用，
不知道还有多少家长孩子和老师受害。
镇安需要帮助的孩子很多，
他们不需要7个亿的豪华学校，
他们需要的是知识，
他们需要的是老师，
他们需要的是资助，
他们不仅需要一个好高中，
更需要好幼儿园、好小学，
他们需要一整个链条的好教育环境。
镇安的老师很穷，他们不需要在7个亿的豪华学校里执教，
他们需要培养，
他们需要涨薪，
他们是需要教书育人的高尚情操，
但也需要维持尊严生活的柴米油盐，
他们的孩子也需要有未来。
镇安如此，
其余亦然。
我是本文作者桃蛋妈，
开公众号「牛娃成长记」这两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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