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工业党的反思:技术与人文,城市与乡土,现代与传统,

在互联网上,工业文化似乎兴起成为了一个单独的流派。但就像工业党对于城市化的激进观念一样,工业文化似乎也完全遵循了西方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旗帜鲜明地将自身与中国传统的乡土文化彻底对立起来。

这在我看来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

为何,作为一名从事工业的从业人员,私以为网上这些贴上标签的工业党们实际上并没有得到工业的精髓,恰恰是把对于工业的信念转化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宗教符号。

乡土文化,归根结底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放到中国古语中来说,就是天人合一的人生观。

说得通俗一点,那就是人类这种源于自然的生物,在基因深处对生态环境是有需求的。

同时,大城市的巨大生活压力,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加上围城效应,都会让人不自觉地向往宁静淳朴的乡土生活。

只是可能中国的农村建设完成度不够高,会给人一种落后的感觉。但当你以德国,日本这类完成度较高的乡镇作为模板来参考时,自然会觉得乡土社会还是有点那么迷人的。

说到日本的乡镇,笔者不得不提去年在京都郊外的一段旅程。作为一名喜欢京都动画的人,我特意跟老婆大人去看望了被烧毁的京都第一工作室。在从六地藏站下车到动画室的路上,乡间的景色宁静而秀美,秋天的凉风微微拂面,举目望去,两侧鳞次栉比的乡镇房屋鳞次栉顺着缓缓起伏的坡度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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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京都外围的乡镇

那个时候,我非常能够理解为什么京都动画愿意呆在这个远离大城市的乡下,就像《冰菓》的女主角千反田-爱瑠,她最后选择留在这片已然老去的乡土世界里,想用自己的方式为她的故乡带来新生。

很多人会把《冰菓》最后一集的告白片段当做恋爱的酸臭味来看,但我却从中看到了一丝乡土情怀,这也是新农村建设所需要的的一种情怀。那时,我跟我朋友开玩笑地说道:“千反田我粉了,因为她就是我心目中完美无瑕的乡建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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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呢?工业文明的确让人类进入了一个崭新的纪元,但似乎我们这些碳基生命对于钢铁所铸其的高墙,还仍然有些抗拒。

同时抛开这些文艺的,浪漫的因素,一个成熟乡土社会的魅力,还在于其对于区域软实力的构建。

陈平教授提到的科研向中西部转移的思路,其实正是西方社会广泛采用的模式。像亚琛工业大学就是在亚琛这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小地方。而06年拿过诺贝尔物理学奖的于利希研究中心,更是在一片森林里,偏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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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亚琛工业大学标志性建筑SuperC,别看很气派,其实就是个十万人口的小镇

笔者在德国待了十年,大多数时候也是在乡下度过,那里简单朴实的生活节奏,让我有心思静下来思考很多问题。

我相信对于科研来说,静下心来就是重中之重。而城市化带来的浮华与快节奏生活,天生是不利于这样的工作模式的。

其次,文化的发展,也是需要一种相对宁静的土壤。即便是工业党精神领袖的大刘,不也是在山西娘子关的一个电站里写出《三体》这样惊世骇俗的作品的吗?

所以,如果一个民族的思想与文化要能够持续地,有深度地发展,乡土社会的宁静是必不可少的。

而大城市更为重要的作用是为产业发展提供便捷的,低成本的渠道。

更为深入地去看时,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之中的精神内涵,本身就不该以二元对立的形势相互较劲。而科学与乡土文化更不是水火不容的存在。

相反,科学是由科学思想与产业模式相结合来推动人类文明发展的。此间需要一静一动,方可以稳态的形势运转下去。其中静就是乡土社会提供的宁静的思考空间,而动则是工业化城市提供的产业实践空间。

如果我们想以一种可持续的发展方式,最终完成中华文明的伟大复兴,则必须清楚此间的道理。

这也是城乡二元结构存在必要性的底层逻辑之一。

很显然,工业党对于文化是有一些定向思维的。特别是激进的工业党,总会以大刘笔下被三体文明入侵威胁的地球文明为范本,强调人文在技术面前的无用性。

回到现实来看,我们这里既没有三体舰队的入侵,更没有二向箔的猎杀。虽然不否定这种更为深远的,行星文明尺度的忧患意识,但当我们认认真真地把视角从科幻小说切回到目光可及的现实时,是不是应该认真思考一下:人文建设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是不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工业党习惯性地将治理国家的成本独立地定义为工业建设的成本。但却忽略了治理人心一样需要成本。

具体一点的,就是各国每年高居不下的维稳经费。

抽象一点的,就是文化被外来意识形态分裂分化后造成的极高的社会治理压力,以及所谓的“高人权劣势”。

在没有系统性地将两者成本有机结合的情况下,工业党将传统文化的复兴视为了一个低价值的东西。甚至认为只要保证技术的新陈代谢,一个国家便可以一直稳定地发展下去。

而传统文化必然是落后于时代的,不能代表先进的生产关系的守旧的力量,必须根除,也必须防止其复辟。

这样的想法显然是有问题的,而问题就在于,复兴传统文化与复辟旧制完全是两个概念。

严格地说,文化复兴是用于人心的治理;而技术发展是用于生产力的治理,两者绝不对立,反而应当相辅相成。

毕竟,在目前的技术水平与文明层级下,人就是最核心的资源。

开发新技术的是人,发展产业的也是人。如果一个社会连人心都安不下来,那又何谈技术的发展呢?

想想一个简简单单的美国梦,就从神州大地上卷走了多少人才。而一个漏洞百出的普世价值,就把我们舆论场分裂成什么样子?

要凝聚中华14亿儿女,能纯靠技术至上的工业化思维吗?还是说,我们的传统文化,传统道德观里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会更容易深入人心一点?

在我们谈论《出师表》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诸葛亮对于刘备的忠诚,而忠诚是稳定家庭,稳定组织的基本条件。

在我们谈论《满江红》的时候,我们看到的是岳飞重振旧山河的赤忱之心,而家国情怀对于一个以国家为单位的现代文明而言亦是基石。

更不用说对于老人的孝敬和尊重,比起鼓吹将老人全面送入养老院的激进工业化模式,显然尊重这种传统道德观念更加有利于这个社会人心的稳定和凝聚。

更不提我们儒释道文化中所蕴含的哲理,思想,还有中华民族的根。这些东西我们尚未完全开发就要一刀切地否定掉,岂不是有点暴殄天物?

其实,工业党对于激进工业化的思维,本身是建立在更低成本的社会运转模式下。但偏执地寻求物理上的低成本,却忽略了人心治理失败后可能会反噬过来的另一种成本。

而更为简单地概括的话,硬实力和软实力是一个大国必须具备的双重要素。工业党强调硬实力,却不看重软实力这显然是另一种形式的矫枉过正。

在我看来,凡事讲究一个度。这也是东方文化独有的平衡观。

过于激进的工业化思维,会导致人心的离散。

而过于激进的人文思维,则会闹出用爱发电的笑话。

因此,技术要给予人文发展理性的思考路径,而人文则要给予技术发展必要的限制。

正是因为我们在近二十年来,像公知这样的文化精英过度人文主义泛滥,违背了客观现实,这才导致了以理性思考为主的工业党的出现。

但矫枉过正,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恰恰是我们不能正确理解老祖宗思维中的平衡之道,导致精于术的人不少,但通于道的人屈指可数。

于是乎,明明是两个可以调和,相辅相成的东西,却活生生地被打成了对立面。

这其中,是西方二元对立思维对我们的侵蚀,亦是网络时代,制造舆论热点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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