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资本与身体的生产――社会主义生育自由的前提

1. 人力资本是一个理解当今社会人口、劳动力与社会生产之间关系的重要概念,放在伦理学中则可以用来理解当今社会的幸福与自由,如果我们认为这两者依旧是伦理学追求的目标。
1.1 人因生产和交往而成为人力资本,反观无理性能力者则无法成为人力资本。现代人的日常忧虑无非就是如何运营好“个体”(劳动者的忧虑)和“群体”(资本家的忧虑)这两种样态的人力资本。
1.2 人力资本的直观来源是生育,但人的生育并不是动物般简单重复的生育,而是在生育的同时,也生育出生活资料的生产者,即生育出人力资本。当然人的生育除了受到生物学规律的制约,更多地受到已有社会关系的制约。例如古代社会的生育,大多夭折,只有少数幸存,这一现象直到现代社会才略微有所好转。
1.3 生育不仅是一件属于“个体”的事情,这一点就连在动物界也不适应。生育在本质上属于“社会生产”,一旦我们将生育理解为对人力资本的生育,这一点就更加确凿无疑了。
2. 现代社会最大的产物就是制造出了“个体”。(参见赵汀阳:《制造个人》)
2.1 信奉浪漫主义古典政治哲学的人还抱着这样一种幻想:即人的本质是孤独的理性动物或理性存在者,而现实社会的基础就是这样的理性原子个人。不知什么神秘的力量使得人与人之间从“丛林状态”一下子就转变为乌托邦式的“共同体状态”,似乎只有个体是现实的,而共同体则是想象的产物,毕竟我们直观到的法律、伦理、宗教等――这些都是维持共同体公序良俗的重要的观念形态,无不来源于极富想象力的理性存在者和极高明的圣君和英雄们,看,多么流畅的推理。
2.2 我们竟然认为“个体”是自古以来就普遍存在的真实物,这就是我们今天大多数人进行论证时不假思索的前提。殊不知,“个体”――无论其作为法律概念、社会学概念还是经济学和哲学概念――其实是一个极其现代的产物,只要追溯一下资本扩张和狂欢的历史,就会明白这一点。
2.3 有些人用来反对“生育计划”的论证就是这样的,他们说生育是个体的事情和个体的自由。你们说的“个体”是上面提到的原子式或鲁滨逊式的个体吗?如果是,对不起,这样的个体早已被我们所处的这个现实社会扬弃掉了,实际上是不存在的想象出来的个体,想象的东西如何抵抗现实的东西?
2.4 现实的东西就是共同体,换句话说就是生产关系、社会关系、交往关系。个体不过是在这种现实的关系中被制造出来的、观念的和想象的东西而已。
2.4.1 可是,我明明直观到我自己和他人都是一个个体,为什么说个体是观念的和想象的东西呢?确证个体的是个体的差异性,而个体的差异性由他(她)的生产关系所塑造,他的财产,他的权力和权利,他的品格,他的面孔,他的身份,他的服装,他的神态,全都不是独立的自然的产物,而是社会的产物。
3. 生育不仅是身体的自然生产――生产出自然的身体,而且是身体的社会生产――生产出社会的身体,即人力资本。
3.1 资本主义将身体抽象为与“人本身”相分离的非本质存在,即人的偶性。以便在观念上紧紧地束缚住人,目的是为了让身体屈从“天职”般的使命安排,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对于资本家而言的神圣的事业,对于劳动者则是赤裸的剥削。因此,身体必须被无耻地遮蔽,被无耻地分离。
3.1.1 只要身体还被束缚在资本的网络中,生育就是一项“个体”的使命。在这种生育中,家庭是为了生育才被合法地认可,夫妻是为了生育而结合。生育后也是为了将下一代塑造成一位合格的人力资本,夫妻才担负起抚养子女的责任,若下一代没有成为合格的人力资本,则家庭这一“伦理”的共同体面临着最深刻的危机,家庭伦理也成为人力资本繁殖的工具。丁克就是对这种异化了的家庭伦理的反叛。
3.2 社会主义作为资本主义的批判者,寻求身体的解放与去蔽。
3.2.1 社会主义生育对资本主义生育的批判不是“丁克”,而是注重生育的价值和内涵。在社会主义看来,身体的“第一美德”并非成为哪一种优秀的人力资本,即不是那种将从事生产的身体当作商品拿去交换和变现并最终用变现了的货币来衡量生命的价值和内涵。社会主义对“身体-货币”这一关系深恶痛绝,并极力反对由这种关系导致的“身体-伦理”。人们会说“结婚吧,生娃吧,让娃优秀,让娃挣钱,这就是我们的道德”,如果说这就是他们的道德观和家庭伦理观,那么他们理应成为这个时代的“道德模范”。
3.2.2 身体的解放与去蔽,意味着生育摆脱了人力资本这一物质力量和道德观念的束缚。只有不再为下一代的成长成才百般忧虑时,生育才是真正自由的,为了实现这种自由,首先就要实现人力资本向“人本身”和生命本身的转化,实现生活资料的社会主义积累,在完成这一伟大目标之前,生育不可能是真正自由的。除非你宽容你的下一代不为人力资本而奔命,例如无论你的后代是疾病还是健康,是贫穷还是富有,是聪明还是愚蠢,是有教养还是没教养,是有工作能力还是没工作能力,你都无所谓,那么你的生育的确是自由的,只要你愿意承担相应的道德和法律后果,你当然可以选择这种生育自由。
3.3 引起不愉快的与其说是生育自由和权利的问题,倒不如说是“权力较量”的问题。
3.3.1 财产的“私有性”使现代人有一种错觉,误以为个体拥有支配外物和他人的权力,并且这种权力来自个体对财产的持有量,或者对货币的持有量。因此个体的财产越多,就越狂妄自大,直到相信个体是绝对现实的存在者,似乎只有经济危机可以唤醒这一美梦(我们看到,康德批判的理性-形而上学梦幻者在现代社会表现为资本的梦幻者)。
3.3.2 人力资本的梦幻者――财迷与望子成龙者的疯狂结合体――认为,生育跟市场经济一样,承诺了个体的交往自由和权利这一基本前提。
3.4 社会主义的生育不是为了实现个体和家庭对人力资本的梦幻,而是首先实现使得真正的生育自由成为可能的那个现实的条件,即不再为下一代的成长忧虑的现实物质条件,这一条件不是针对虚幻的个体而言的,而是针对现实的共同体而言的。其次才能实现每一个人的真正的生育自由。
3.4.1 我是否要用共同体的权力来制约个体的权力?貌似如此。可是,请问社会主义共同体的权力来自哪里?――来自社会主义人民的身体的生产;社会主义个体的权力又来自哪里?――来自个体在社会主义关系中身体的生产;是否存在绝对的个体的权力?――不存在。对于刻意将现实设想为对立的两个阶层的想法,只有一个劝告,“请尊重现实”。
4. 我们当然有批评的自由,但在真正的生育自由实现之前,我们也只有批评的自由,切不可将批评的自由误认为现实的自由,以至于妨碍了通向真正自由的道路。
作者:张达玮,广东科技学院教师,西南大学哲学专业博士生。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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