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析一下,土耳其是个“作死但不会死”的小强国家吗?

 最近随着叙利亚内战进入尾声,沙特和卡塔尔的海湾内部撕x大剧趋于缓和,中东作为历来的世界原油出产地,还负担着产出海量的带有军事冲突国际新闻的区域,一时间好像进入了新闻淡季。白衣大食暂时消停了,“突厥人”拿起了接力棒,除了在世界杯之后靠着厄齐尔刷了一波存在感,目前土耳其的金融危机来势汹汹,《南德意志报》甚至有评论家说这是土耳其之春的前兆。

     有埃苏丹之称的埃尔多安把土耳其本币的大幅下跌称之为西方的阴谋,说做好了准备要打一场经济战。不少读者估计还记得,两年前的盛夏时节,土耳其爆发了大规模骚乱,媒体普遍把这场骚乱解读为一场土耳其军方内部派系企图推翻总统埃尔多安的政变。

  作为正发党党魁的埃尔多安当时还在马尔马里斯港度假,他迅速采取了措施,以雷霆之势镇压了这场叛乱。

当时“政变”闹得最厉害的时候,塔克西姆广场和土耳其广播电视台都曾被叛军短暂占领过。当7月20日,埃尔多安宣布全国进入三个月的“紧急非常时刻”的时候,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很多都和现在金融危机的话差不太多,大家可以对比一下比如大段大段抨击这是“西方的阴谋”,反对派拿了国外的黑钱想把他搞下台。这场惊心动魄的政变成了2017年年初埃尔多安要把议会制改成总统制的一个“诱因”。

政变——总统制——大选——金融危机,这一系列的事件有没有内在的关联?德国《明镜周刊》的分析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说这就是埃尔多安咎由自取,朝着民主自由的反向前进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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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的新闻很多时候都是德媒国际版的头条

即便如此,回顾一下土耳其这一百多年的历史,虽然说他们“愈挫愈勇”或许还有几分真实,但给他一个打不死的中东小强的称号,怕是很超现实主义了,比如这位微博网友说,土耳其的一个技能就是怎么作死也死不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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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四国中,土耳其的地理位置最为特殊,处在欧亚的连接口上,打开地图看一下就知道,古代的陆路,安纳托利亚是从古希腊罗马到两河流域、新月沃地的必经之路;水路,达达尼尔海峡的重要性就不用再多说了吧。

在这里地方图谋发展,想拷贝中国搞个韬光养晦杀的,施展的空间是很小的,稍微伸个懒腰就会碰到欧、俄、阿拉伯三个地带。

土耳其与中国当年可是一对难兄难弟。本来这个国家历来和中国本来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的,井水不犯河水。但19世纪晚期的时候,这两个国家的境遇却有着高度的重合性。都是一个超级强大的帝国走到了生命中的尽头,在西方的逼迫下对未来很迷茫。“东亚病夫”这个称号中,“病夫”帽子咱中国人还没戴上的时候,西亚病夫作为一个商标已经享誉全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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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sick man(病夫)的称号依然在刺痛土耳其人的心

当时晚清的知识分子也在苦苦思索地球上还有没有同病相怜的小伙伴,找来找去觉得还是土耳其最适合。有读者可能要问,近邻日本、远邻阿拉伯啥的为啥不是合适的同类呢?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没有处在一个超强的帝国即将分崩离析的形态,没有那种光芒万丈到落日余晖燃尽的悲壮感:日本太小,而阿拉伯早就分裂,而且阿拉伯人在西方崛起之后没有形成一个凝结核的独立帝国样态。

正因为如此,凯末尔的革命给了孙中山的革命党和处在幼年时代的中国共产党以很大的激励。可以说,现在土耳其的整个国土面积、疆域和国民的精神面貌,都是凯末尔时代勾划出的雏形成长起来的。

再回到本文的开头,土耳其金融风暴中埃尔多安那句声嘶力竭的呐喊就显得特别值得玩味:“他们有美元,我们有真主安拉。”(Sie haben den Dollars, wir haben Allah)

埃尔多安很自信,土耳其有真主的庇佑,肯定可以渡过难关,先不说西方人听到这句话什么感觉,估计阿拉伯穆斯林听到后脸都可能绿了(我们阿拉伯国家有22个,都在向真主祈祷保佑我们发家致富,还能轮的上你们突厥人嘛)。

那么,有真主安拉保佑的土耳其,算不算一个打不死的小强?

答案是不算。从奥斯曼帝国到今天的土耳其,说死过一次并不为过。

理解了这一条,才能真正能回答某些历史杠精的质问:凯末尔称得上土耳其国父,因为之后土耳其基本上国内局势稳定了,孙中山的革命看似成功了,之后却仍然是军阀割据,内战不断,他算国父吗?

土耳其从近代和现代的过渡,完成转型的一大前提就是必须要自断双臂再加上一条腿,以一个重度残疾人的身份向西方列强亮相,才能求得英法美俄诸列强的安心。

这和咱们从大清过渡到民国有本质的区别。

中华民国成立的时候,从法理上讲,没有放弃过当年大清的一寸国土。

首先咱承认奥斯曼帝国是牛逼的,前文也提到,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和大清并列东西双病夫,要论巅峰的稳定时期,波斯帝国、阿拉伯帝国都不是奥斯曼的对手,在19世纪中叶的时候,它的疆域还能横跨亚非拉三洲,而且和大清几乎在同一时期开启了洋务运动的高潮。


然而,大清领土的沦丧主要来自北方沙俄的蚕食鲸吞,属于军事和外交的惨败,而奥斯们土耳其帝国从其诞生之日起,就没有中国诸多王朝自秦到明的“反封建”性质——郡县式的编户齐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北非的埃及省、阿尔及利亚省和的黎波里塔尼亚省最多只能算羁縻的类似于蒙古各王公控制下的汗国性质,而且在财政上用的是采邑制度,地方上的自治权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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巅峰时期的奥斯曼帝国,版图相当威武

所以奥斯曼帝国的政府组织框架在强烈的内忧外患之下很容易松散掉。都说1848年革命吹响了欧洲民族主义的号角,但给这个号角吹响号角的则是1829年的希腊独立战争,这一场希腊脱离奥斯曼土耳其的战争直接影响了近代欧洲百年的地缘政治走向,也是奥斯曼垮塌的前兆。

之后1870年代,奥斯曼逐渐失去了黑山、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和波斯尼亚,又过了十年不到,北非行省如埃及、利比亚和阿尔及利亚被英法两国瓜分。

教科书上说鸦片战争一声炮响,让中国进入到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但鸦片战争前20年,奥斯曼帝国就已经逐渐失去了对北非和巴尔干地区的控制力,之所以欧洲列强仍然在所谓的“国际法”上给奥斯曼留面子,是因为他们内部分赃不均,处于平衡的需要怕过分刺激对手,但在19世纪晚期,列强们展开了军备竞赛要大打出手,为一战做准备的时候那就撕破脸皮了,奥斯曼帝国的领土一下子就内收到了安纳托利亚高原以西一点的地区。

要知道,巅峰时期的奥斯曼在17世纪中期能够猛攻到维也纳城下,差点端了哈布斯堡王朝的老巢(当时奥斯曼有内应,法国作为天主教国家,当过奥斯曼的带路党,这段不光彩的历史就不多说了)。

当然和大清相比,奥斯曼帝国用的是战争游戏中的“超高难度”模式,从地理位置上讲,清帝国的北面是苦寒的西伯利亚,西面是崇山峻岭,东面是大海,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封闭的,蚕食中国对西方列强的难度还是很大的,这一点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开篇就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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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曼恰好应了那句话,帝国的衰落始于不怎么有节制的扩张,欧亚非的三角地带很容易让他们腹背受敌,18世纪晚期,奥斯曼在西线这边和奥地利大公国打的跟热瓢似的,东线那边沙俄背后捅了一刀,夺走了克里米亚,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所以现在的土耳其和鼎盛时期的奥斯曼帝国相比,说是丢了双臂+一只腿并不为过。话说回来,还要啥自行车?现在的土耳其仍然是一个横跨欧亚两洲的国家,国土包括西亚的安纳托利亚半岛、以及巴尔干半岛的东色雷斯地区。北临黑海,南临地中海,面积差不多正好是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一半。

而且现在的土耳其还能搂着博斯普鲁斯海峡、马尔马拉海和达达尼尔海峡睡觉已经算幸运了,也是英法美三国为了抗俄抵德搞出来的欧陆平衡主义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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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土耳其还能控制着从黑海到地中海的咽喉

总之,土耳其靠的是自残和自宫的手段以求自保,君不见,近年来土耳其世俗性遭到严峻挑战,宗教保守派出现回潮,而且随之而来的反西方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但你得明白,土耳其抗击西化的声音再怎么浪,也不会退出北约,把美军基地从国土上抹掉的声音喊得震天响,也只是停留在键盘侠的阶段,这已经能足够说明问题了。

现在的土耳其官方很清楚,虽然之前曾很不合适地高调发言说过让“子宫占领欧洲”的言论,还通过外海的土耳其裔做文章,干预某些欧洲国家的政坛政策,但他们目前还是守着不能玩脱的底线。

毕竟,埃尔多安和他们的先辈们在谈子宫之前,都先自宫了。

现在的土耳其和奥斯曼帝国比,就好比中国没有东北,没了新疆、没了西藏,只剩下了所谓的汉地十八省,虽然或许还有所谓的“新生”,但这都是建立在和死去的辉煌诀别基础上的。

所以,埃尔多安说“他们有钱,咱们有真主安拉”, 向真主祈祷能复帝国昔日之荣光吗?真主护佑你?你怕不是在忽悠真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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