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zi退役,留下的不止是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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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南风窗记者 胡万程

6月3日,Uzi退役了。

这是个有关天赋、坚持和遗憾的故事。

一跃成名的电竞少年,有高光有低谷,誉满江湖又饱含争议。8年来,Uzi的成长肉眼可见。“世界第一ADC”的盛名背后,是他的超负荷训练,也由此落下了一身伤病。在拿到真正意义上的大满贯之前,最终因病在23岁离开了赛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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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微博@UziQAQ

Uzi的职业生涯,处于中国电竞行业野蛮生长的年代。观察Uzi的同时,也会看到电竞行业的许多细节:

从模仿到对抗到融合,中国在学习、追赶韩国电竞行业的过程中经历了哪些转变?

不成熟的观众文化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狂热地火速造星,是否也会疯狂地反噬选手?

对长期处于亚健康生活状态的年轻选手,行业是否有必要出台有关条例去保护电竞选手的身心健康?

15岁到23岁,Uzi的青春留在了电子竞技上。正如SKY在微博下的评论一样,“退役是对之前电竞苦练日的告别”,脱下战袍的简自豪,下一段路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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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冕之王”

为了不让此文成为一篇“不玩游戏就看不懂”的文章,笔者还是简单地做个科普。

Uzi,真名简自豪,湖北宜昌人,曾是一位《英雄联盟》的职业选手,Uzi是他在游戏中的ID。

和篮球赛场一样,《英雄联盟》也有位置之分,Uzi担任的是物理输出核心的位置(简称ADC)。这个位置有点像科比的得分后卫角色,队内资源多,输出责任大,发挥得好的话很容易就能成为舞台焦点。

ADC位置的英雄角色,护甲薄、攻击力强。简而言之,就是容易击杀别人,但也容易被击杀,一般是两军交战的头号目标。而位移灵活,打法凶猛的Uzi把角色的优点发挥到了极致,经常上演“几人围剿而不死,通过距离控制将对方一一击破”的戏码。

由于在这个位置上,Uzi几乎是没有短板的英雄,他被媒体称为“世界第一ADC”,是与韩国选手Faker同等级的传奇选手。

昨天,Uzi发了一则退役宣言,称因糖尿病未得到控制,身体条件不允许继续作战了。“到这里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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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i的退役宣言

他躬身谢幕,引起了游戏爱好者们的集体感叹,“青春结束了”。

二型糖尿病,很少人能想到这会是Uzi退役的直接原因。

在去年的比赛中,Uzi打出了职业生涯中最好的数据,单看竞技表现,他仍在“当打之年”,实力犹在。但连续几届世界赛的失利,也让他即将退役的传言甚嚣尘上。今年迟迟未加入正赛,观众们多多少少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Uzi的荣誉簿上什么都有了,年度MVP、最佳ADC、最受欢迎选手、SOLO王、春夏赛总冠军、亚运会冠军,唯独缺了一个世界赛总冠军。这个每年最重要的赛事,也是电竞俱乐部、选手以及观众最看重的,含金量最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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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i电竞生涯个人战绩总结

挺过了疫情的S10世界赛,即将在上海开打。Uzi选择在最后一刻退役,想必夹杂着不小的不舍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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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代价

和众多电竞选手的成长原点一样,Uzi也曾是个“网瘾少年”。当年父母离异,他跟了父亲简兵安。由于缺乏照顾,他迷上了网络游戏。

和普通的“网瘾少年”不同,Uzi就像老乞丐口中的“骨骼惊奇的少年,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很快便在游戏中展露了天赋。同一时间,他父亲因工作搬到了惠州,Uzi因为学籍问题无法入学,获得了大量的上网时间,在网吧中“勤学苦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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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微博@皇族电子竞技俱乐部

彼时,国内电竞行业勃发,各俱乐部正大批量招兵买马。Uzi的技术木秀于林,2012年,皇族电子竞技俱乐部签了他。

Uzi遇到皇族,就像科比遇到了湖人。

2012年,电竞选手的待遇远不如现在这么好。两三千块的月工资,包吃包住的群租房,就能把全中国最有天赋的游戏少年给召集起来。而仅仅过了8年,电竞市场里想招到同样素质的好苗子,成本至少翻十倍。而那些明星选手的转会费,更是数以千万计。

可以说,Uzi历经了中国电竞从荒蛮时代到黄金时代的转变。

在国际赛场上的展露头角,要从那句“He is still alive!(他竟然还没死!)”说起。

在S3世界赛,与OMG战队的比赛中,Uzi使用“暗夜猎手”薇恩在团战中大杀四方。Uzi手中的薇恩如同起舞的刺客,丝血不死,大胆走位,不断输出。

国外解说看到这一场景,高呼出那句“He is still alive!”成为经典。

凭借着Uzi、White等队员的出色发挥,那届世界赛上,皇族势如破竹,一举获得亚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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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LPL春季赛RNG夺冠,Uzi的第一个冠军(图源:微博@UziQAQ)

年少一战成名, Uzi一下子被粉丝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位置。

青少年粉丝们对电竞偶像不理智的捧高,后来形成了捧杀。随后的2013、2014年,皇族在世界赛中连续失利,“有缺点的少年”Uzi,也遭受了巨大的网络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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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暴”

熟悉Uzi的人,都知道他最开始是很暴躁的。

只要不符合他的心意,便会破口大骂,出口成脏,无论对方是什么年龄,什么职业。和队友也时常闹出矛盾,从皇族到OMG再到QG,Uzi一度被黑粉称为“三姓家奴”和“拆队狂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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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围绕在Uzi身上的是数不完的负面新闻和网络暴力,抢占队友资源、性格缺陷、社交障碍。却少有人想想,他只是个刚满18岁的少年,原生家庭不完整,接受的教育也不完整。在这个新生的、亢奋的行业中,多数粉丝没有对他表现出一种叫“同理心”的东西。

现在直播中的Uzi,已然是一个亲和力非常高的人。黑框眼镜,搭配圆脸憨态的相貌,直播起来语气随和,还时不时拿自己的黑历史开涮。

几年前,中韩电竞战队在游戏理解上有层级的差异,最后反映在了世界赛的成绩上。2013年、2014年中国连续输掉世界赛,大批观众把失利的原因归结于选手上,肆意谩骂选手。

选手的个人微博、游戏论坛、直播弹幕,被愤怒的观众们全部攻陷。在学习韩国电竞行业模式的同时,中国观众也把韩国网友们“火力全开”的辱骂方式,全盘吸收。

选手的失误被无止境的放大,有的被起了各种诨号,有的成了“计量单位”,观众们消费他们的失误,以此为“笑梗”,乐此不疲,从来没想过这样的行为会成为刺伤同龄选手的一把把刺刀。

恰逢2015年游戏直播行业兴盛,一大批“被黑惨了”的职业选手索性直接退役,当了主播,反倒是拿到了优于选手时期的收入。

职业生涯受挫、深受网络暴力,Uzi也曾想一走了之。主播的路更好走,但明显Uzi是更看重行业认可与名誉的,他选择坚持下去。这种坚持,从之后的屡屡改变的都可以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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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i生活照(图源:微博@UziQAQ)

Uzi开始变得谦虚了,开始善待队友。变的是成长,不变的是无穷无尽的练习。“每个零点几秒,我都要点四次鼠标。”Uzi所展示的对攻击间隔和攻击距离的完美理解,产生了“一个平A四下操作”的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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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简自豪

2018年是Uzi的高光之年。

这一年Uzi和他所在的RNG战队,收获了首个LPL冠军,洲际赛冠军、季中赛冠军。而Uzi更自豪的是代表中国参加了雅加达亚运会,在决赛中与宿敌Faker所在的韩国队鏖战五场,最终赢得了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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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i夺得2018年雅加达亚运会《英雄联盟》表演赛冠军

如此战绩加持,2018年的Uzi被认为“世界最强”,RNG战队被视为“不可战胜”。

然而电子竞技的魅力也在于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中国战队逐渐凌驾于韩国战队后,欧洲战队G2以另一种战法爆冷击败了RNG。这成了所有粉丝心中最大的遗憾。

不出所料,赛前曾给予观众巨大希望的Uzi和RNG战队,又被口水淹没了。

电竞的属性,决定了其受众多为青少年。青少年的是非好恶,容易出现极端二元的倾向,这一点如果不加以合理引导,就会造成了对行业生态的伤害。

RNG的选手们被骂,也逐渐一个个退役了,Uzi仍在坚持。抛开伤病,他的竞技状态仍然是顶级的。

然而2019年S9世界赛的失利,成了Uzi职业生涯的绝响。

“退役这个想法,其实一两年前就有了,突然有一天,你会发现,你的身体不能支持你完成十几个小时的训练了,达不到巅峰的状态。”对自己要求甚高的Uzi,无法忍受因伤病导致的竞技水平下滑,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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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zi接受央视采访画面

但换个角度想,Uzi终于可以向上一段人生做个告别,好好开始下一段旅程了。年少成名,享受过众星捧月,也曾被墙倒众人推。15岁到23岁的人生,放弃学业、远离家人、在赛场奋战的日子,是精彩也是孤独的。

中国缺乏欧美那样成熟的高校体育竞技土壤,而电竞作为一种后发品,某种程度上让少年们在更早的年龄段实现了自身价值,在电竞产业红利期,甚至实现了层级的跃迁。但这些也引发了无数的争议。

不成熟的粉丝文化,甚至让一部分选手从未成年时,就开始承受着网络暴力。

在电竞行业激昂的底色之下,有人不堪压力退出,不仅是竞技行业的压力,还有网络暴力的压力;也有人在高强度的锻炼之下,健康堪忧。腱鞘炎、肥胖、脊椎变形、骨质增生、失眠、抑郁症,在年纪轻轻的电竞选手身上屡见不鲜。

有人说,这是行业初期野蛮生长的代价。

但选手不该成为电竞行业的牺牲品,尤其它是一个主要以青少年为受众的行业。如果参与者普遍存在身心健康问题,那么面对外界质疑时,电竞承载再多人的梦想,这种生态也永远站不直腰杆。

Uzi退役,退回简自豪的身份。他的糖尿病,作为一种难以根愈的慢性病,会伴随于接下来的人生。除了疾病,或许简自豪还将面对未尽学业、后续事业、组建家庭等种种问题,这是职业选手退役后重启人生的常态。

祝福Uz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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