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装飞行是玩命?拒绝冒险,专业比赛都要“看天吃饭”

来源:澎湃新闻

女大学生翼装飞行失联事件牵动万人心。18日,失联女生距离事发6天后被搜救队发现,当时已无生命体征,失联者的降落伞并未打开……

这起事故让外界对翼装飞行这项超极限运动充满了猜测和疑问,这是否真的是在玩命?是否缺乏相应的规范?

当下澎湃新闻记者采访了国内最早进入超极限运动的专业机构方泽体育创办人李良东及相关人士,请他们从专业角度解读围绕在翼装飞行周边的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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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装女飞行员最后画面曝光。

最专业的比赛,也要“看天吃饭”

“翼装飞行其实最早是从高空跳伞运动中产生的,一些爱好者希望实现人类自由飞翔而开始穿着翼装,然后才逐渐出现低空翼装飞行这样更加刺激的飞行形式。”

根据方泽体育的介绍,翼装飞行之所以危险性高,主要源于两个原因:一是飞行速度快;二是起跳方式和飞行环境的特殊。

“翼装飞行被称为‘空中F1’,飞行速度通常在160公里/小时到220公里/小时,在这样的高速下,任何细微的判断失误和调整失态(不到位或过度)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至于起跳方式和飞行环境,在平原上难度是较小的,但如果在悬崖定点起跳和在山地环境的低空翼装飞行会让难度呈几何倍数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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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救队寻找女飞行员。

方泽体育是从2011年接触翼装飞行,2012年开始参与组织首届翼装飞行世锦赛。团队透露,世界各地翼装飞行的事故几乎都出现在山地环境中:

世界最著名的翼装飞行大师杰布、世锦赛冠军乔纳森和法国人路德维奇这样经验丰富的顶级选手都在山地环境中出现过事故——杰布在南非撞山的事故当时让人震惊,但他非常幸运地下意识开伞活了下来。

正因为翼装飞行运动的难度系数高、不确定性大,在专业赛事层面,主办方以及所有协办方都力求将准备工作做到了最好。

“每次赛事都由世界翼装飞行联盟(WWL)牵头举办,这样可以确保在技术上提供最专业的支持,每到一个比赛场地,起跳点和着陆点的选择也是慎之又慎,对于我们办赛的人来说,是要‘看天吃饭’。”

李良东说,“看天吃饭”指的是比赛时间要根据现场天气状况进行调整,其中最需要考量的,一个是风;一个是雨。

“风力较大会导致飞行过程中的不稳定,但在山地环境中,复杂的风向与气流波动,对于飞行是最为可怕的;相比风向与风力而言,雨水会对翼装飞行产生影响较小但依然是会有影响,而雨后的水汽蒸腾会产生的气流变化与雾气,会对飞行产生更大影响。能见度其实是不用说的,看不清是根本没办法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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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细节都要再三推敲

回到此次事故的发生地,张家界天门山景区从2012年开始连续几年成为翼装飞行世锦赛举办地,方泽体育参与赛事的相关人员坦承,几乎每一次的比赛时间都会临时调整,为的就是等待最适合比赛的天气。

“有时候哪怕头一天试飞时天气良好,第二天天气发生变化了,那你只能等待。以2012年世锦赛为例,我们差不多等了4天时间,这对于整个赛事的运营都是挑战,毕竟海外选手的来回机票是提前订好的,景区也需要运营,比赛时间临时调整,就会产生额外的成本,但为了安全,你必须有耐心……”


因此每一次赛事组织,团队都怀揣足够的敬畏心、足够科学严谨的态度去进行线路勘察,对于起跳点备跳点、第一第二甚至第三着陆点进行选择、推敲,斟酌全部细节,坚持安全第一的原则。

“即便这样,我们依然要知道自己在进行的是世界上最危险最极限的项目,事故随时可能发生。”

关于参赛选手的装备要求,方泽体育表示随身携带手机和GPS已经成为参赛者的一个习惯行为,“山区原本通讯就有困难,信号会因为山体遮挡有干扰,主办方、协办方和选手们都需要考虑到每一点,以求准备工作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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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运动,反而最不能冒风险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高空翼装跳伞,全球有相关的培训中心和机构认证,经过培训合格的人才可以拿到证书。而低空翼装飞行没有被大范围推广,并不存在相关的资格认证,那么作为赛事方,如何来评定参赛者的准入资格呢?

相关人员告诉记者,低空翼装飞行这样的超极限运动非常小众,全球人数也不过600人左右,国内更是只有寥寥数人,有鉴于此,世界翼装飞行联盟会举办一个预选赛来决定参赛人选。

“预选赛每年6月份在挪威举行,是从海边悬崖上定点起跳,但整体难度略低,相对安全。裁判都是翼装飞行领域最具权威的飞行员,通过比赛对于选手的飞行速度、技术能力和飞行过程中的姿态控制有一个全面直观的判断,优胜者才有资格参加世锦赛。”

因为全方位的准备工作完善,在天门山举行的翼装飞行世锦赛只发生过一次事故:2013年10月,匈牙利翼装飞行冠军维克多·科瓦茨在试飞中不幸坠落遇难。相关信息显示,当时选手在试飞时比较自信,飞行中调整失控酿成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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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手自发为去世的维克多·科瓦茨建立了纪念碑。

很显然,翼装飞行是一项极具挑战的运动,但专业选手是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的——世界最著名的翼装飞行教练詹姆斯·波尔勒也曾表示,‘在这项运动中我们一点风险都不要冒’。”

如果说专业的翼装飞行比赛都将风险尽可能规避了,那么一些爱好者非比赛时的飞行活动显然无法达到同等级别的安全系数。

当下网友之所以将翼装飞行和玩命画等号,也多源于一些非比赛的事故频发——翼装飞行需要科学的分析与判断,对于空气动力学、地理环境、地质环境的研究都是必要的。

对此,方泽体育给出的建议是一定要以科学的、严谨的方式参与极限运动,敬畏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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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手们共同哀悼科瓦茨。

这次的飞行,难度很大

那么,这次女飞行员遇难的悲剧到底源于什么原因?

因为没有相关影像,业内人士都表示无法给出准确的判断。而从公开信息显示,女飞行员起跳之后很快就脱离了拍摄范围,官方通报表示,失联是因为偏离航线,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专业人士认为,很可能是能见度较低造成了判断失误,加之山体环境复杂,导致悲剧。

如果飞行过程中遭遇类似问题,飞行者能够做怎样的应急措施成为大家关心的问题。方泽体育指出:“这需要依靠飞行者自身的能力和经验来进行调整,但就像开快车一样,调整不到位或者过度都可能带来更大的危险。”

此间,李良东列举了法国翼装飞行员路德维奇的例子——2012年他在天门山进行雨后的试飞,当时除了山顶区域有一些薄雾外,穿过雾区后能见度相当好,但这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还是在穿越雾区的过程中遭遇了气流影响,出现了几米的瞬间垂直下挫,“虽然最终安全落地,但他脸都白了。”

回到本次事故,失联女飞行员的朋友称,她是国际顶尖的翼装飞行选手,但据《新京报》报道,遇难女飞行员2018年开始学习高空跳伞,当年冬天完成了自己高空跳伞的第200跳。从第201跳开始尝试翼装飞行,到今年3月份已经完成了500多次独立跳伞,其中翼装飞行超过了300次,而她购买低空飞行装备是在2019年年初……

以国内爱好者、非职业选手的标准衡量,女飞行员可能达到了顶尖水平,但从专业的角度和天门山这个场地来说,她和团队的经验和能力尚有不足,面对复杂情况时的应变能力会被打上问号。这其中,未携带定位设备,包括手机和GPS等,就可以说是团队在前期准备和安全工作中的缺失。

这里必须提及的是,虽然女飞行员这次是从处在2500米的飞机上起跳,通常被认为是一次高空翼装飞行,但由于飞行过程中需要经过几个山顶的摄影机位,飞行高度上贴近山顶,整个飞行过程中存在着从高空翼装飞行往低空飞行的过渡,考虑到山体层峦叠嶂,难度比想象中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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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已经来不及开伞了

此外,还有一个核心问题等待解答。

在搜救队找到遇难女飞行员时,降落伞并未打开——而按照她此次从事的是高空翼装跳伞来判断,随身会佩带两个伞,主伞由自己打开,副伞会在距离地面300米左右自动打开。那么又存在一个疑问,为什么到坠地时降落伞依然没有打开呢?

作为业内人,因掌握的具体信息有限,李良东无法对女飞行员遇难细节多加评价,他就自己更加了解的低空翼装飞行进行了分析。

“低空翼装飞行只带一个降落伞,飞行员会根据情况在距离地面200-300米的时候开伞,但遇到意外也会出现来不及开伞的状况,比如能见度低,山体就在飞行员身边。由于开伞需要时间而飞行速度过快,发生状况时根本来不及开伞或刚刚开伞就发生了撞击。”

此间,他回忆了2011年底,美国著名选手杰布在南非遭遇的事故,当时就是由于微风吹偏了定位的气球导致飞行太过贴近悬崖,杰布的腿打在了岩石上,但这位经验老到的选手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下意识完成了开伞,保住了性命。

有迹象显示,遇难女飞行员很可能在副伞打开前已经不幸遭遇了撞击……

这次事故,让翼装飞行这项极限运动在国内也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但必须看到,高水平选手参加的专业赛事一直具有相当的安全保障,事故也多发生在非专业性赛事之外,这为非专业比赛组织的飞行活动敲响了警钟。

毕竟,这让一个花季少女过早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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