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社会中的“集体主义式歧视”

杉田水脉这位自民党议员最近又惹上事了。7月18日,她向日本《新潮45》月刊投了一篇稿,标题为“对LGBT的支援过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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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田水脉的投稿

所谓LGBT就是同性恋。这篇稿件“秉承”了她一贯以来的风格,就是针对热点事件或敏感词汇所发出的言论一定与被认为正确的意见相左。这一次,她发出雷人的言论是:“这些男人或女人没法生孩子,也就是说没有生产性。我不认为应该继续投入税金支援他们。”更雷人的是这段话:“常识和被认为正确的东西(文中指的是异性恋)逐渐消失的社会,将会逐渐失去秩序而走向崩溃。”

这篇稿子一经刊发,就引来了日本社会各界的批判。首先强烈抗议这番言论的是日本的LGBT团体。“她的这番发言直接毁了长时间以来自民党在消除社会歧视上的努力。”他们说。同时,自民党和非自民党的政治家们也对她进行了批判,日本共产党的小池晃认为杉田水脉应该自觉辞去议员身份;自民党内的高层认为她的这番话“像是白痴说的”。

最终,这一事件发展到了极端的地步,7月23日一名自称是gay的不明人士寄给了杉田水脉杀人预告,随后杉田水脉报了警。前日,她在推特中写道:“警方建议从人身安全的角度撤回言论,我决定听从他们的建议,将所有投稿了的相关言论删除。”

杉田水脉最近在社会歧视这一分类中的存在感突然变得很高,在之前BBC报道伊藤纱织性侵事件时,杉田水脉就发出了言论,认为伊藤纱织被性侵是因为“她作为女性不检点”。当时这一言论就被社会各界认为是突破了道德观的言论。而在去年针对东京都托儿所极度缺乏、近一半的学龄前儿童无法进入托儿所的情况,杉田水脉曾公开表示反对东京都增建托儿所,她认为托儿所是“旧苏联对儿童进行圈养和洗脑”的设施。因为这番言论,今年2月她在推特上也收到了犯罪预告,称如果她继续出席国会,她女儿将会有人身危险,并且还附上了她女儿的图片。除此以外,她还公开赞成日本的妇随夫姓制度、担任过日本的“制作新历史书会”历史,即支持修改日本教科书。

总而言之,她是一个极端保守和右翼的自民党议员。

 

关怀少数群体,却又歧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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杉田水脉

当然,她个人虽然因为这些“特色鲜明”的观点或言论而在日本众多政治家中显得十分引人注目,但到底是她真的这么想,还是为了迎合大众而故意抛出这样的观点言论,这才是更值得讨论的。

不管到底是她真的这么想还是趋炎附势,她说着这样的言论人气不减反增,证明日本社会中仍然有许多选民买她的帐。据日媒报道,2012年第一次参选众议员时,她以单独后补的身份参选并获得了所有单独后补中最高的第17位;2017年10月再次参选时仍然维持了17位的好成绩并再次成功当选。

与她的成功当选相矛盾的是,2000年后,日本社会对社会上少数群体的关注逐渐上升。毫无疑问,日本社会对残障人士的关注以及相关配套设施的跟进走在了世界的前列,同时早在十年前,男性优位社会以及对女性政治地位的提升也已经在社会上有了很大的共鸣,女性男性化和男性女性化的问题也已经被广泛讨论。对社会少数群体的关注和歧视同时上升的现象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像个不可解的死结。

 

来自集体主义社会的歧视

在东京生活的人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碰到电车晚点的情况,而大多数电车晚点又和“人身事故”这一原因有关。在东京生活过的人们都明白,当看到这四个字时,一般都意味着今早又有人跳轨自杀了。

不管是日本国内还是国外,大多数时候人们只会关注日本的社会压力。然而在与一般日本人就这个问题对话时,还有个很值得关注的地方。大多数日本人会觉得这些跳轨自杀的人是在给努力生活的人添麻烦,因为日本是一个--按照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的社会

什么样的人算是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跳轨算是一种,工作中因为自己的原因拖延了整个团队进度的人也算是一种,然而从更概括的角度来说,就是必须靠着别人才能生活的人,这种人就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这里,很大程度上体现出了日本社会的一个独有的歧视特征,即集体主义式的歧视。具体来说就是,不符合集体利益或与拖集体后退的人群容易被边缘化。

 

默默地被歧视

1948年,日本国会审议通过了《(旧)优生保护法》。该法案中包含了一项极为具有争议性的内容—对残障人士施行强制节育手术,规定被认定为“患有遗传性残障疾病”的患者需要“强制接受节育手术”,简单来说就是不让遗传性残障疾病患者生孩子。

相关调查业已判明当年日本政府部门对相关病患的“遗传性残障疾病”的认定并没有任何证据,这也就意味着政府没有任何根据就认为部分日本民众是“遗传性残障疾病”患者,并强迫他们接受节育手术,让他们一辈子没法生孩子。

这个问题近年来在逐渐为人关注,许多当年接受了手术的病患认为,政府对他们强制施加“没有任何依据”的强制节育手术的恶劣程度远胜于法西斯的种族灭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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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优生法的抗议游行

这个法案虽然在之后被修改,但法案本身反映出了当年日本社会的一个观念,就是对残障人士的生物性歧视。当时能够充分表现这一歧视的是这种话语:“为了民族的基因不受污染,这些人必须要被禁止繁衍后代”。也由此,对残障人士的歧视变成了更加群体性和公开性的行为,原本仅针对他们生理特征的歧视也变成了变本加厉的生物性歧视,认为他们这些人就是不该被生出来。

但是,旧优生法被修改,针对残障人士的歧视被禁止,这就可以改变对他们歧视的社会现实吗?应该说,表面上被禁止之后,残障人士遭受的歧视变为了“默默地被歧视”,体现在他们很难找到工作,他们被人背地里骂为社会的异类。他们已经被集体排除在外了。

 

走在大街上都会感受到视线的压力

这种对残障人士生物性的歧视,某种程度上就反映出日本社会中对脱离集体的少数人群的歧视的其中一面。从本质上来说,杉田水脉认为作为少数群体的同性恋者因为生物上的原因,即不能生孩子,所以不应该给予保护,这个论点和50年代后日本社会一度流行的“基因歧视”有一定的一致性。

今日,杉田水脉的言论所指的这些同性恋者,在日本社会中虽然不会再被公开谩骂,却要饱受潜在性的歧视。根据日本LGBT相关机构的调查显示,职场上对LGBT感到不适的人的比例约为三分之一。并且,这也不是杉田水脉第一次对LGBT发表极端言论了,2015年她还说过 “如果今天允许同性恋者结婚,明天说不定人们都会和宠物或者机器结婚了”这样的话。

当时,一名同性恋者在匿名接受媒体采访时这么说:“(在杉田水脉说完这些话后)我感觉和自己的爱人一起走在大街上都会感受到来自他人视线的压力。他们看我们就像看这个社会的异类。”这句话同样或许仍同样适用于今日那些日本社会的少数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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