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要紧绷多久

先说正确的话：继续严防严控，乐观精神不可无，松懈心态不可有。

一

昨天看到一松一紧两个有意思的信息。

一个是李显龙公开谈新加坡的疫情：

如果病毒已经扩散，医院无力支撑所有病例；如果致死率与流感保持一致，维持在0.1%。李显龙表示，届时，政府将重新考虑缓解策略，包括提议轻微症状病人可看家庭医生、在家休养。防治措施上并没有很严格，只是减少了学校的人群聚集、推迟了干部游园会，限制人们进入医院。

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0_02_09_535303.shtml

网友评论：这是基本弃疗了。至少也是很佛系了。

不过根据更多的信息，新加坡是外松内紧，信息收集、分类防控有条不紊，但是人们不需要都戴着口罩或闭门不出。

另一个信息是，两高发布《关于依法惩治妨害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违法犯罪的意见》，对于官僚失职、造假售假、制造谣言、袭击医生等群众关心的恶劣行为给出明确而严厉的处罚条例。昨晚最高检微信号更是根据此意见，发布了一篇干脆利落的檄文《谁是我们的敌人》，猛烈抨击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瞬间刷屏。

在这场全民战“疫”斗争中，有一些敌人是我们还没有警惕或警惕不够的。比如，对疫情苗头侥幸观望；对公众质疑漠然视之；对属地情况“一问三不知”；对信息披露不及时不准确；对捐赠物品管理混乱；还有如媒体所指斥的“三大胆”——“大胆”放任病人出行，“大胆”放任疫情源头营业，“大胆”让关键易感人群不戴口罩怕引发公众恐慌；甚至在疫情已经引起全社会关注的情况下，依然派送20万张免费旅游券，“放胆”组织四万余家庭共吃团年饭……林林总总，这些不去作为、不敢担当，反应麻木、作风漂浮，急事迟疑、难事失措，敷衍塞责、推诿扯皮，弄虚作假、失职失察等等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表现，统统不是我们的敌人吗？！

不过很快发布者又自行删除文章，有点“吓唬我们的敌人”的意思。一惊一乍，让人体会到，该松该紧，有关部门还是没有十足把握，一如当下的疫情防控尺度把握。

但是《意见》是不会删除的，有了严格而又有的放矢的法律，我们反而可以稍稍放宽心了。至少，人民的意见在法律意见中得到了回应。如果当初湖北省少一点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我们本可以不必如此紧张。有法可依，纲举目张，有助于做到外松内紧。

然而现在的疫情防控是外紧内紧、全面隔离。新加坡倒是可能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备胎方案。

新加坡不到600万人口，确诊了40例，这个比例也不低了。但新加坡吃不消社会全面隔离停工式防疫，那样这个港口小国经济很快就会跨了。人们夸赞只有中国有这样的实力和责任感来硬扛。

不过，要硬扛多久？

大家心知肚明，硬扛经济代价太大。中国这架世界最大的经济机器，最怕打全民隔离的防疫持久战。病毒能杀人，经济破坏也会杀人，而且不见血，很多自力更生的百姓憋不住了。不少忧国忧民之士已经出来谈保护经济。

也许是时候提醒全社会外松内紧了，尤其要注意那些前期 不努力现在蛮干试图弥补的官僚主义者。一直绷着是不可能的。

二

好消息越来越多，比如上海今日仅新增一例确证病例，多数地方疫情增长势头出现拐点，在药物对症治疗方面也出现了许多好的经验。

现在多放好消息是对的。你们媒体啊，不要naive，少放点耸人听闻的消息。前天各省救援队一起到达武汉机场，等候行李时间久了些，被谣传成物资被抢。我看湖北人现在焦头烂额的，就算真有九个头，也没精力去机场搞抢劫吧。

我绝不是说不要舆论监督，只报喜不报忧的意思，而是说我们面对新闻最好也要有一定的精神免疫力。闹心事、奇葩事啥时候没有？而疫情也就是那么个情况，全民已经在精神上适应了一个月，要相信中国的能力，要提升积极心态，有条不紊。

因为人类世界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预言具有自我实现的能力，如果大家都觉得事情严重，那事情就会一直严重下去，恶性循环。新冠病毒确实可控可防，而武汉主要是因为当初官僚应对无能、信息发布扭曲，引起恐慌和挤兑，医院被挤爆，病人和医生互相传染、精神崩溃，造成重大伤亡。

在上一篇文章里我说过，我们都患有精神上的SARS后遗症——一听到病毒类似SARS就惊慌失措，这一点当初武汉警方倒没有担忧错。

但新冠病毒没有萨斯病毒那么厉害。最新的权威声明说，新冠病毒和SARS病毒基因同源超过85%。不过呢，人类和猪基因相似超过90%，我们也没有真觉得自己是猪吧。

科普一下就知道，病毒就是一段封装好的RNA基因代码，自己不能独立繁殖，但一旦进入动物细胞，骗过细胞的基因代码“识别”，就能通过细胞“工厂”来完成自己的复制工作，甚至把自己的代码永久变成人类基因的一部分（无害）。不同病毒代码和人体代码有不同契合度，编程狗都知道，两段程序，代码相差1%也会有极大差异表现。

2月10日，武汉金银潭医院院长张定宇说新冠肺炎是自限性疾病，并表示目前他们医院病人的治愈率比较高。前期一些未治愈病例，往往是免疫力太弱或者医治方案不对路造成的。

自限性疾病，就是疾病发生发展到一定程度后能自动停止，并逐渐恢复痊愈，并不需特殊治疗，只需对症治疗或不治疗，靠自身免疫就可痊愈的疾病。

腾讯较真辟谣

昨晚微信公号“秦朔朋友圈”也发布长文称：

新冠病毒到最后就是又一个流感病毒而已，甚至是又一个普通感冒病毒而已。

悟00000空，公众号：秦朔朋友圈《一文说清楚，为什么我们不要再恐慌？！》

但这却是“社交媒体大发展之后的第一次病毒爆发！”，恐慌被剧烈放大。

三

我以为，防疫前途一定是光明的。大概率能较快防住。如果不能较快防住，参考新加坡就好了。

新加坡的做法，很多人认为是在赌博，并且认为武汉一开始就是那么做的，以为不会严重，结果搞严重了。现在新加坡能不能赌赢，很难说。

我觉得，新加坡可以。

第一个原因当然是中国。中国先壮士断腕，把武汉封闭起来，不让病毒传出去，不让别的国家做实验，先拿自己做实验品，有点像当年屠呦呦拿自己做疟疾实验。中国这是在做实弹演习给全世界看。看到中国能防控得当，别国就不会惊慌失措引起“踩踏”、“挤兑”伤害。

第二个原因，说了可能会让很多人不能接受，其实新加坡模式就是美国模式，而且美国模式已经“成功”了（注意我打了引号！）。

2009年美国爆发甲型流感，致死率超过1%，但是奥巴马政府在疫情爆发6个月后才宣布进入国家紧急状态。然而这个紧急状态也不像我国这样猛烈，你没听说过美国当时人人戴口罩或者封城吧，也没听说有国家中断到美国的航班吧。

甲流病毒

美国基本上任由这个病毒传遍全世界。总共死亡人数有不同的版本记录，我看到最少一个数字，是美国专家写的书《病毒星球》里记载的是25万人。中国也死了至少800人。很奇怪吧，这事居然就没有引起什么恐慌，大家该做啥做啥。

“截至2010年3月31日，（中国）全国31个省份累计报告甲型H1N1流感确诊病例12.7余万例，其中境内感染12.6万例，境外输入1228例；已治愈12.2万例，在院治疗4859例，居家治疗46例，死亡病例800例。”

http://news.sohu.com/20100402/n271290962.shtml

这就是意识反作用于现实的一个例子。世界人民心理上觉得没事了，那就是没事了。甲流明明还在到处传播，还在杀死病人，但是大家就是觉得没事了对吧。

美国那种有限责任政府，而且过几年就换，老百姓本来就不指望它负全责，也就各自努力去了。对病毒，只有中国人是坚决扛在自己国家肩膀上（感谢各国对我们的捐助，虽然远抵不上病毒传出去之后引发的各国医疗成本）。

不同国家的防疫模式各有千秋，新加坡模式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没有实力和病毒硬扛就别较劲了。硬较劲，可能真会得不偿失。

各种公开的病例让我们发现，这个病毒不仅传染性强，而且非常诡异，防不胜防，比如多次检测才能确诊，比如携带病毒却没有任何症状，比如病人情况好转了又会突然复发。说实话，这有一点像感冒了，我们天天带着感冒病毒到处跑却未必发作。要想把感冒防住，那就得全民一年不出门了吧？对病毒疫苗开发也不用想太多，因为疫苗开发不容易，除了天花等少数病毒，绝大部分病毒没有疫苗，都是靠人体自己的免疫力来适应和压制。

所以还是要发挥中国人的太极智慧，手段要柔韧，综合治理，身体和精神两手疏导。

四

新加坡模式或者美国模式是我们中国很难复制的。

第一，当然是实力不允许我们低调。

第二，网友说的好：谁让我们是共产党，而不是共和党呢？我们是讲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我们的政府是负全责的政府，我们的人民是负责任的人民。

第三，媒体角色不同，美国的舆论没有紧密揭露攻击奥巴马政府防治甲流行动迟缓，没有我们的舆论那般对政府期待甚高，反而因此没有放大负面消息带来的恐慌。

虽然不能复制，但中国人的特点是海纳百川，博采众长。所以不如把中西的办法综合一下：一方面我们要继续比美国等国家更努力的进行防控。另一方面，我们也不妨学学美国百姓的心大。再负责任的政府和民众也要搞对方向，方向不是消灭病毒，而是减少损害。方向若不对，最后骑虎难下。只要把疫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大家就可以心照不宣地岁月静好。

有人已经建议，重点是要加强各地医院实力与防护，而不要把整个社会变成禁闭室。除了重灾区要继续严防死守，其他地方该上班的上班，该上街的上街。没病的多提高自身免疫力，敦促自己早睡早起早锻炼。轻症的就在地段医院治疗，大概率自己会好。重症的去大医院，毕竟重症的人少，不会挤爆医院。同时做好重点防控，比如春运防控。

人们也担心，即使只有1%的致死率，如果传播基数大了，死人不就多了吗？但是有专家回应

香港大学生物医学院金冬雁教授在1月28日接受《知识分子》采访时说，现有的人类冠状病毒有四种是常见的，这四种病毒现在引起的只是普通感冒，比流感还要弱。但是如果追溯回去几十年，一两百年或者更长时间，这些病毒刚刚进入人体的时候，也是一样会引起全球性大流行，有可能跟现在的新冠病毒或者SARS的情况相类似，但所有这些病毒最后都减弱成只能引起普通感冒，这是一个底。

邸利会，公众号：知识分子《香港大学病毒学家：最坏的情况要交个底说清楚》

就是说，病毒传播广了，伤害能力也会大大下降。

一些媒体、自媒体热衷于监督也没错，但是也不能极端。放大恐慌情绪，多数企业长期不开工的话，没有收入，就算财大气粗的媒体也会倒闭，那以后还怎么继续发挥舆论监督作用？病毒的烈度下降了一些，媒体的劲头也要相应下降一点。

五

我们是脆弱的人类，我们不是那么理性的物种，即便知道这个病毒的致死率不高，也还是会担心：万一落到自己头上来怎么办。与此呼应的是官僚形式主义的巨大惯性，前期不作为的，现在就可能蛮干硬补，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难怪浙江省疫情防控工作领导小组的公告被群众点赞：

“当前，部分地区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过程中出现无理由擅自升级管控措施，甚至采用层层加码的简单化管理手段，必须切实加以制止。要统筹把握好疫情防控与民生保障、复工复产的关系，突出重点人员、重点场所、重点区域实行分级分类管控。”

我却想到另一种可能。我在上一篇文章里谈到当下的“幸存者偏见”问题：

如果那8个人没有被领导谈话，没有被警方训诫，疑似SRAS的消息进一步传播，引发广泛警惕，同时当地政府也没有耽搁，疫情在一开始就被控制住，没有大爆发，于是大部分人得救了。于是大部分人都会感谢李医生和那8个人？？

不，如果大部分人都没有感受到疫情，没有感受到恐慌，日日笙歌，就不会体验到我们现在体验的煎熬，就根本不会去感谢谁。别忘了，就算钟南山宣布病毒会人传人之后，还是有一大波人无所谓，嚷嚷着自己不怕死不戴口罩。在那个没有爆发疫情的时空，如果有人想起那8个人来，甚至还会骂两句，“就你们造谣，罚的太轻了，应该关两星期。”

当初的吹哨人喊“狼来了”，很多人不信。现在的吹哨人喊“狼变狗了”，也会被诟病吧。人们总是在辜负预警者之后才会感谢预警者，希望这次不会了。

所以这里我要打个预防针：很多事情的决策在当时都是艰难的，等不到事后诸葛亮。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处理是必须的。祝愿尽快结束封闭，经历了这次病毒实弹演习，下次再遇到就不会怕了。向那些不得不在一线奋斗煎熬的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