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倒霉的独裁者：被凌辱后击毙的卡扎菲

2011年的11月20号，利比亚前总统卡扎菲离开了这个世界。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分钟，一帮年轻的暴徒们扒掉他的衣服，有人对他抽耳光，有人对他拳打脚踢，还有人用枪托和木棍乱捅乱戳，后来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朝他的头部和身上开了枪。在全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卡扎菲一定非常难过。

卡扎菲的头七刚过，一名在联合国负责利比亚事务的官员发表声明说，如果利比亚前总统卡扎菲真的犯了罪，那他应该被逮捕和审判，现在的情况是他被人草率地枪杀，在临死前还遭受了侮辱，这是违反国际法的行为，这些暴力分子应该被调查和起诉。

这位联合国官员的话已经说了过去8年了，从未听说那些暴徒被起诉的消息。准确地说，利比亚现在的状况是“军阀割据”，国内没有一个统一的政府，实力最强的组织有两个，一个是受西方支持的利比亚团结政府，另一个是卡扎菲旧部组成的利比亚国民军，双方在去年的4月份还爆发过冲突。在这样的环境下，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谁有空去寻找杀害卡扎菲的凶手呢？

（利比亚人抗议卡扎菲下台）

卡扎菲的政权出问题是因为隔壁的突尼斯爆发了“阿拉伯之春”，突尼斯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把统治突尼斯24年的本·阿里给赶下了台。作为突尼斯的邻居，这股风气很快传到了利比亚，曾经对卡扎菲敢怒不敢言的人立刻有想法了：24年的本阿里下台了，那么42年的卡扎菲更应该下台！反对派上街抗议，抗议的队伍越来越长，后来甚至拿起枪和卡扎菲交火。

当时利比亚的情况和突尼斯不一样，和后面的埃及跟也门更不一样。在整个非洲地区或者中东地区，利比亚人的生活条件算是很不错的了，他们的住房、医疗、交通、通讯都不怎么花钱，公共设施也要好很多，因为卡扎菲把石油收入的一部分拿出来补贴到民生领域了，所以不至于出现突尼斯或者也门那种日子过不下去揭竿而起的情况。

利比亚的问题主要出在政治层面，自打卡扎菲1969年推翻之前的伊德里斯王朝以来，利比亚就一直是卡扎菲说了算，国家没有像样的法律和政府，只有一些特别的机构抓行政工作，而且这些机构也只听卡扎菲一个人的。对于任何反对自己的个人和组织，卡扎菲一定会把他们抓住并让他们消失，这样的状况持续了42年。

42年都是一个人说了算，没有任何所谓的民主和自由，那必须要给卡扎菲扣上一顶独裁者的帽子，再说卡扎菲的7个儿子全都在重要部门担任要职，国家所有赚钱的行业也都在家人和亲信的控制下，整个利比亚就像是个家族式的企业。

（利比亚内战的战场）

在2011年的那个时候，反对独裁追求自由的活动是非常流行和鼓舞人心的，这种活动也很容易吸引到追随者，并且很受西方国家的支持，尤其是美国。所以一旦类似的活动在一个不受美国欢迎的国家被组织起来，就很容易成事儿。

卡扎菲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心里清楚附近其他国家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所以他闹不明白这些让他下台的人心里在想什么，自己这么多年给了他们不错的生活，他们却要忘恩负义地推翻自己，自己明明是非常受国民尊敬和爱戴的。卡扎菲的结论是反对自己的人都是那些有问题的人，是在西方支持和蛊惑下要给利比亚带去混乱的人。

卡扎菲手里有军队，还有大量的雇佣军，这些人都受自己几个儿子的领导。卡扎菲发表了态度强硬的电视讲话，表示他们父子绝不离开利比亚，一定会跟示威者战斗到底，还国家一片安宁。有了最高领袖的指示，政府军对示威者安排了迫击炮和机枪，造成了大量的伤亡。

很快国际形势对卡扎菲就不利了，利比亚在世界各地的外交人员纷纷叛变，各国开始承认反对派成立的临时政府是合法的，联合国开始制裁卡扎菲家族，后来还通过投票在利比亚设立了禁飞区。当利比亚政府军违反禁飞区继续动手后，北约多国部队对利比亚政府军空袭了好几个月，卡扎菲的第六个儿子塞义夫就是在空袭中丧生的。

（一个印有卡扎菲的广告牌）

有了北约多国部队的空袭，形势朝着不利于卡扎菲的方向发展，大城市一个接着一个的被反对派攻占。当战斗进行到10月份的时候，政府军已经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了，卡扎菲最倚重的儿子穆塔希姆也已经联系不上了，他只能带着几十个亲信逃往老家苏尔特。

为了安全和保密，这几十个人身上没有任何通讯设备，除了武器外也没有别的现代化工具，他们住在那些因为战争被人遗弃的破房子里，到了晚上还得用蜡烛来照明。以前住惯了金碧辉煌的别墅，卡扎菲感到非常不适，他的心情很低落，到底是投降还是逃亡或者自杀，他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幻想着儿子穆塔希姆带领的军队可以给他带来好消息。

然而幻想终究是幻想，就在他被人包围的那一天，儿子穆塔希姆也被叛军抓获了，在卡扎菲决定转移的时候，穆塔希姆已经在被人审讯。卡扎菲的最后一次转移失败了，在混战中他仓皇地躲在一个废弃的管道里。这个42年来高高在上的君主最后落到了反对派的手里，这些人觉得非常新奇，于是开始骂他打他玩弄他侮辱他，就好像眼前是一只珍稀动物一样。

在被侮辱的过程中有人开了枪，一代非洲枭雄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在他死后不久，作为接班人培养的穆塔希姆也被人处决。父子俩的尸体第二天被放在一个农贸市场的冷库内让人参观，冷库的隔壁堆满了洋葱和其他蔬菜。5天后利比亚过渡政府宣布卡扎菲父子俩的尸体被埋在了沙漠深处，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卡扎菲在非洲会议上讲话）

在1969年推翻了利比亚之前的伊德里斯王朝后，卡扎菲收回了美军在利比亚的军事基地，把原来西方国家控制的石油收归了国有，让整个国家摆脱了外人的控制，对石油的国有化是他后来改善公共设施和发福利的保障。比起穷兵黩武地扩充军备，卡扎菲似乎更喜欢搞民生建设。

卡扎菲能比较安稳地统治利比亚42年，说明他是有两下子的。再说卡扎菲也不像萨达姆那样在江湖上留下各种残暴的奇闻异事，虽然他的执政时间很长，但是他做得并不差，问题是为什么美国要介入并且将他推翻呢？答案是卡扎菲的反美，以及他执政方式的格格不入。

虽然利比亚看着像中东地区，但它其实属于非洲。卡扎菲曾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过，非洲要成立非洲人自己的组织，非洲要脱离西方的控制，非洲的资源应该非洲人说了算，非洲人应该拿这个跟西方国家讨价还价，从而提升非洲的地位和生活质量。他这种提议当然不受欧美国家的欢迎。

再说卡扎菲的经济模式做的还算不错，利比亚被他弄得有声有色。假如他的影响力因此变得越来越大，以至于真的推动非洲国家成立了某种联盟跟欧美讨价还价，那么对于美国来说以后非洲可能要失控了，这是在挑战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所谓枪打出头鸟，卡扎菲就这样上了美国的黑名单。

（卡扎菲在联合国发言）

在逃亡的那几个月里，卡扎菲从来没有想过流亡或者投降，因为他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儿，为什么自己殚精竭虑给国家做贡献，还有那么多人要推翻他甚至杀死他？因为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他一直对局势抱有幻想，这种幻想最后导致了他的死亡。

任何一种形式的独裁出现，都有那个国家内部的深层原因。年轻的时候卡扎菲并没有表现出独裁的迹象，但是总统做久了他慢慢弄明白一点，像利比亚这样复杂的地方，权力越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就越能高效地改造和发展这个国家，否则既不安全也没有效率，所以他才会变得越来越独裁。

可是“民主”和“自由”这四个字太吸引人了，民众自己投票选出总统和议员多好啊，人的好奇心就是想尝试那些没碰过的事儿，也不管合不合适。卡扎菲这个面貌凶狠的人就这样被推翻了，他死后利比亚人并没有看到他们想要的自由和民主，美国或北约只负责推翻卡扎菲，却没办法帮他们带去北欧或北美那样的生活。

不知道现在的利比亚人是什么感觉，当他们吃不起饭或者出门不安全的时候，会不会怀念卡扎菲这个面目凶狠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