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惨变「邪典」,狗看了这个都很难受…

500

“拥有《memory》的电影版《猫》向业内提出了新的问题——如何处理三维特效与神性、诗性表达的关系。”

前段时间,改编自同名音乐剧的美国歌舞片《猫》,在圣诞档于美国上映。

500

《猫》电影版海报

这部电影在演员选择方面可谓群星闪耀,不仅有奥斯卡最佳女配角朱迪·丹奇詹妮弗·哈德森加盟,还有以伊恩·麦克莱恩詹姆斯·柯登等为代表的舞台与影视经验都十分丰富的知名演员主演。

500

伊恩·麦克莱恩

500

朱迪·丹奇

再加上人们耳熟能详的流行歌手泰勒·斯威夫特也参演其中。可以说单就演员层面,观众就已经值回票价。

500

而本片的导演汤姆·霍珀来头更大,不仅在2010年凭借《国王的演讲》获得奥斯卡最佳导演奖,在2012年更是将四大音乐剧中的《悲惨世界》搬上了大银幕,在业内也获得了较高的评价。

500

2015年他执导的《丹麦女孩》更是当年的年度话题作品。这样一位既有经典音乐剧改编经验,又在塑造边缘群体方面有自己独到见解的导演操刀,不说再度引发歌舞片热潮,至少也能成为一部经典作品。

500

下面让我们先来观赏一下这部电影的中文预告片。

然而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拥有如此牌面该片却阴沟猛翻船,弯道被超车。一经上映,恶评如潮。烂番茄“新鲜度”更是一度跌至14%,包括CNN、BBC在内的外国媒体对该片的评价几乎是清一水儿的偏负面。《波士顿环球报》甚至直言“老天爷,我瞎了”。

如果说大部分媒体还是有克制的批评,那么观众们的恶评则更加具有“诗情”。

“A
feverish and cacophonic dream that intermittently licks your senses but
it always scratches your brain.(一个狂热和不和谐的梦,间歇地舔舐你的感官,但它总是抓伤你的大脑)”

“It's just baffling and yet it must be seen... It's bad, but you've got to experience it.(《猫》只是令人困惑,但它必须被看到... 这很糟糕的,但你必须经历它。)”

500

“You
might still want to know if it's a good movie, but that is the wrong
question. Cats is sui generis.(你或许还想知道这是否是一部好电影,但这是一个错误的问题。《猫》是自成一格的。)”

“Cats is terrible, but it's also kind of great.(《猫》是糟糕的,但是某种意义上它又是伟大的)”

500

这些显得劫后余生的评论令人不禁好奇:《猫》到底做了什么,令观众在短短的1小时42分钟内大彻大悟,生出如此感慨。这篇文章,我们从跨媒介改编的角度,来分析一下这部群星云集的歌舞片,是怎样遭遇滑铁卢的。

在正式分析之前,我们不妨先从原文本的音乐剧聊起。上世纪八十年代,英国音乐剧作曲家安德鲁·劳埃德·韦伯(下称韦伯)对英国诗人艾略特《老负鼠的猫经》进行改编,创作了被称为四大音乐剧之一的《猫》。

500

相较于另外三部经典音乐剧,《猫》的剧情较为简单,讲述了杰里科猫族的群猫在舞会上,为了争取一个升天的机会而拼尽全力表演的故事。

500

从剧作结构来看,整个故事仿佛一个水果篮,每一只猫的故事和他们的才艺展示成为了篮子里色泽诱人的水果。水果之间的冲突是有限的,群猫聚集于此,鲜有剧烈的人物转变,观众大可将放平心态欣赏一出杰里科猫族达人秀。

500

就如同赵本山后期的小品,大量的戏剧包袱都是段子式的,戏剧的矛盾内核往往是一目了然的——真正令观众留下印象的常常是“金句” “脑筋急转弯”和“达人秀”。

500

而作为音乐剧,最为流光溢彩的毫无疑问是音乐。韦伯在这部剧中恰恰为观众贡献了大量流传度高的音乐作品,大家耳熟能详的《Memory》便是其中著名的选段之一。

也因此,尽管这部作品的戏剧性不强,但却仍然不失为一部经典的音乐剧作品。但同样毫无疑问,就叙层面来说,这也为电影的改编预设了一定的难度。

在舞台呈现方面,像大多数以动物为主人公的音乐剧一样,演员们在脸上描摹半写实的动物面谱,穿着动物毛发纹路的服装,模拟动物行动特点的舞蹈设计,都帮助观众在音乐剧舞台上理解演员的表演,产生台上是一群猫的认知。

500

这种认知本身就是具备假定性的。正如戏曲舞台上,马鞭一挥,观众虽然没在舞台上看到马,却可以默认马的存在。马不参与表演,但却支撑着演员后续的表演逻辑。

500

这是观众与舞台演出的默契:戏剧观众可以接受这种留白,甚至不少戏剧家不断的在对环境真实、人物真实、表演真实的底线进行试探。但电影的情况就要更为复杂,可以说《猫》的电影版在处理这个问题上,翻了一个大跟头。

在简要了解了原版音乐剧的情况下,我们不妨对比着来看汤姆·霍珀在《猫》这部作品中是如何弥补歌舞片与音乐剧这两种艺术形式的缝隙的。

一部歌舞片的好看程度,一定意义上由该作的音乐与舞蹈设计决定。然而在电影史上也并非没有音乐尽是来源于白金单曲,但改编成电影却票房惨淡的作品,所以没有人可以为“好的音乐剧改编成的电影也一定是佳作”背书。

500

摇滚年代电影版

(选了大量白金单曲,男二还是汤姆克鲁斯,但依旧扑街)

二者之间的缝隙单从两种艺术的本体论出发,人们就不难看到其中差异——依靠人物语言(在音乐剧中还包括了音乐语言)和舞台说明进行叙事的戏剧语言,与依靠视听语言进行叙事的影视语言明显具备先天的差异。

换言之,二者在如何讲故事这个问题上存在着一定的分歧。正如前文中所提到的戏剧艺术和观众的默契一样,这种约定俗成在电影中有时需要限定明确的环境加上明确的意象才能够成立。

500

但这种分歧并非是不可弥合的。在电影的叙事空间中,除了可以进行传统戏剧舞台的横向调度,还可以进行更为复杂的,建立在实景(或模拟实景)基础上的纵向,内外等调度形式。

因此,从艺术语言出发,电影版的改编赋予了电影导演更全面的权力——他将更为强势的决定观众此刻看什么。与音乐剧的全景视野不同,只要汤姆·霍珀他想,他便不必依靠追光来吸引观众的注意力,只需将画面进行切割,或者调整景别,便可以将他认为不重要的部分彻底从观众视野中抹去。

获得这样的权力同时也意味着。他需要对摆在观众视野中的每一个画面信息负责。这似乎是每一个影视导演所必需的面对的问题,但在解决《猫》这个特殊案例时,汤姆·霍珀搞砸了。

500

《猫》到底特殊在哪里?首先这个故事的主要角色不是人。尽管原版音乐剧中,猫族的社会关系映射着人类社会的族群结构,但是站在台前表演的毫无疑问是一群猫。

运用影视化的手段展现一群人格化的猫本身并不是一个难题。毕竟早在2004年,二十世纪福克斯便成功将《加菲猫》这只高度拟人化的猫搬上了大银幕,为什么汤姆·霍珀放弃了这种方案呢?

500

这就要说到第二点特殊性了——作为原文本的载体之一,舞蹈的特殊性。作为经典音乐剧,除了将唱段进行还原,舞蹈动作也是必不可少的。

该片甚至聘请了《汉密尔顿》的编舞团队对舞蹈场面进行设计,可见他们在展现舞蹈场景方面,有极大的诚意与野心。然而如果制作成“加菲猫”的形式,那么所有的舞蹈动作将失去人的“神性”。

500

对音乐剧、舞剧并无兴趣的观众或许会难以接受这个观点,但不得不说,舞蹈这种艺术本身包含着人对于人类肢体语言的探索,不少艺术理论家认为舞蹈的起源与自娱和娱神有着密切的关系——当观众看到人的身体开发到“超人”的地步时,会自然而然的感动。

随着自然科学的发展,在神的哲学被解构之后,舞蹈仍旧拥有“神性”的一面,作为人情感最直观的表达形式,是比“(有意识的)人造”符号系统更为古老而又神奇的语言。

因此,倘若导演人造一个加菲猫式的造型,用动画的方式制作运动——主人公以纯粹的猫的姿态舞蹈,这种“神性”便荡然无存了。

500

同样,以猫的形态,绑定骨骼,通过运动捕捉的方式,再现舞蹈演员的运动也是如此。或许基于这样的原因,汤姆·霍珀与环球影业最终敲定了由如此豪华的演员阵容进行真人拍摄,并辅佐以相应的特效包装,使角色看起来更像一只猫。

而这正是观众们吐槽的核心点之一。我们把电影版中角色的面部妆容和音乐剧版的妆容进行对比,你会发现,意外的,音乐剧版的造型更加像猫一些。二者之间的主要差异有三,分别是鼻头是不是黑的,眼妆的处理以及胡须的处理方法。

500

《猫》音乐剧妆容

音乐剧版将鼻头全部处理成黑色,包括胡须也是非常脸谱化的左右各三道。而电影版的猫的脸部完全保留了人的鼻子,胡须在三维的处理之下,处于一种更为拟真的毛发状。即便是在演员不动的时候,也并不显眼。除此之外,眼部的妆效也具有显著差异。

500

《猫》电影版妆容

也正因为这三点不同之处,电影版的猫时常令观众陷入一种错乱感,理智上你懂得导演想表达这是一些猫,但是视觉中枢却绝不认输的告诉你的大脑,他们不是。

这种离间感在整个观影过程不断被强调,对于不少观众来说已经足够分裂。部分影评文章认为观众对于造型的不适感来源于“恐怖谷理论”——即“当机器人与人类相似程度超过一定程度的时候,人类对他们的反应便会突然变得极其反感,即哪怕机器人与人类有一点点的差别都会显得非常显眼刺目,从而整个机器人有非常僵硬恐怖的感觉。”

部分影评认为这些猫的造型与人太像了,从而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

500

恐怖谷理论

但由于恐怖谷理论其实还存在大量可以讨论的空间,从立论伊始便争议不断。关于观众对于电影版《猫》强烈的负面情绪,笔者认为比起恐怖谷效应,更多的源于导演在预设立场上的摇摆。

导演为了能够使电影《猫》的叙事空间更为真实,他调整了演员与场景的大小比例,演员被缩小到猫的大小(饰演蟑螂的演员也被缩小到蟑螂的大小)。

500

从这一设计来看,无论演员最后的妆容像不像猫,导演都预设这是一群猫。如果我们信服导演的逻辑,那么尚且可以强迫自己的大脑认可一群人脸蟑螂被一只人脸猫吃掉。但如果在这个时候,导演突然告诉你,他们其实是人,那这毫无疑问就是一部邪典电影了。

令人震惊的是,导演就是这么干的。

在宣传物料中我们便可以看到一只猫拉开了自己的皮毛,完全褪去,并露出演出服。猫有猫的行为逻辑,即便是拟人化的猫,这样的处理也足够令人咋舌。在观影过程中相信导演预设立场的观众,绝对会被这幕画面深深打击。

500

这不禁令人想起,蒂姆伯顿在《僵尸新娘》中那段令人印象深刻的骷髅舞,在这段舞蹈中,骷髅们将自己骨架“肢解”用作乐器,或成为舞蹈编排的一部分,但这丝毫不会给观众带来恐惧。究其原因并非是骷髅的造型不够拟真,而在于整部影片的氛围和人物特性允许其进行这种肢解式的动作。

500

另一方面,电影版《猫》在电影化的过程中,尽管对于故事的线索进行了新的梳理,设置了一个西部片式的闯入者,用以勾连人类世界与猫族世界的联系。但剧情到了后半段,导演再度开了小差,闯入者的价值被不断消减。

正如影评人批评的那样,“对于一个习惯于电影叙事弧线的观众,他们可以收起他们的兴趣了,因为(叙事)是非常无聊的。”原文本的音乐剧版在叙事上的短板往往被盛大的狂欢掩盖,但电影版对改造叙事做了尝试,但又没那么坚定,正如其人物预设的摇摆不定一般,最终导致了影片的滑铁卢。

500

尽管这部影片有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是绝非一无是处,对于热爱歌舞片的观众而说,该作的唱段与部分舞蹈设计仍旧值得细细品味。

成功的电影或许能够给许多人带来美好的回忆,但拥有《memory》的电影版《猫》向业内提出了新的问题——如何处理三维特效与神性、诗性表达的关系。电影人对于特效的探索已经走了很远,《猫》提供了一个契机,帮助人们思考,这项技术的彼岸在哪里。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