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战苏伊士（21）：戈南改主意了（上）

面见戈南后，沙龙、马根和阿丹坐直升机离开。直升机的噪声使得谈话不可能。明天早晨将要进攻，大家都陷入了沉思。黑暗笼罩下的前沿是什么样子？埃军毫无疑问在继续把装甲力量从桥上渡过运河，继续向东推进。但奇怪的是，过去几个小时里，以军没有接到任何埃军东进的报告[1]。或许他们绕过了以军前卫，正在准备天一亮就发动攻击？阿丹希望增援部队正在克服后方道路堵塞的问题，大部分坦克能在天亮前赶到前线。如果过半坦克已经到达，而且准备就绪，阿丹会在接下来几个小时里把他们向运河方向移动一点。夜晚是短暂的，要做的事情太多，阿丹还要准备进攻计划，发布相关命令。作为装甲兵司令和预备役师长，阿丹想象过战争会如何打响，他的部队如何展开，但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一片匆忙，一片狼狈，缺兵少炮。但是没有选择，必须把主动权夺回来，否则就要一直被动下去。还好埃拉扎尔决定只发动有限进攻，尽管有困难，还是应该能达到目标的。

沙龙在塔萨下飞机，然后飞机继续向巴鲁扎飞行。一到巴鲁扎，阿丹就前往里亚克提亚，这是他的师从后方赶来的部队在横向公路上的主要集结地。现在时间大约是午夜。阿丹坐着吉普，在路上很多坦克中穿行。阿丹在无线电里呼叫各旅旅长，要他们到横向公路上普希金山的前指接受命令。同时，副师长多维克和部分参谋军官在紧张地促使余部继续向前沿赶来。

坎塔拉-阿里什公路还是堵塞，阿利耶旅还在纳哈尔-亚姆和罗马尼之间艰难前进，离运河还有20-70公里。来参加会议的有师里的情报处长、作战处长和通信处长。大家一起根据埃拉扎尔的指导方针制定了作战计划。计划要求出动两个旅：纳特基旅和加比旅，从北向南进攻，阿利耶旅作为预备队。阿丹没有定死具体的地理座标，保持一定的灵活性，重点是协调推进，搜索敌情，消灭遭遇之敌，但不要进入运河沿岸3公里以内。

阿丹把作战计划和详细命令发给加比、纳特基和马根，后者就在附近，而阿利耶还比较远。在命令中，阿丹谈到过去两天里的严重损失，把作战意图做了总结：有限进攻，夺回主动，避开运河区。阿丹告诉他们要谨慎推进，注意观察沙丘和危险的沼泽地。

阿丹指令，一到时间就要能发动进攻，所以把还在路上的阿利耶旅作为预备队，这样就不必等到兵力到齐才发动进攻。阿利耶旅将部署在加比旅和纳特基旅背后师作战地域的中央，面对通向运河的两条主要道路：马阿蒂姆公路和斯邦塔尼公路。出于同样的原因，阿丹把纳特基旅和加比旅从横向公路向西“滚动部署”，尽快做好向南进攻的战斗准备。“滚动部署”不是一个正规的军语，这是阿丹在1948年独立战争中琢磨出来的一个战法。通常部队展开都是先集结起来，按照一定的方式整体部署到指定地点，然后在阵地上展开，好比银行里的整存整取。但“滚动部署”是在行进中组织部队，部队分头行动，不等配属部队到齐就开始行动，在目的地会合的同时展开，准备作战，好比零存整取。这样可以节约时间。

在0400小时，纳特基旅和加比旅开始小心地向西机动。阿丹已经推迟了出动时间，在等阿利耶。尽管阿利耶旅的坦克已经开进到附近，阿利耶本人还没有报到，在无线电里也呼叫不到他。阿丹很是焦虑：两个旅已经开始向前线推进，自己还卡在后方。阿丹要多维克把命令转达给阿利耶，然后自己赶到战线中段两个旅的中间，接替阿丹的指挥位置，这里可以容易地前往贝罗斯拉夫山上的有利观察点。

阿利耶是装甲兵里的老资格，阿丹认识他很多年了。他们一起干装甲兵时，装甲兵的规模还很小，军官都互相认识。在1956年西奈战争中，阿利耶还是个排长，就参加了占领加沙的战斗。在1967年六天战争中，他在曼德勒的旅里指挥一个坦克营，参加了攻占戈兰高地的战斗，其中包括占领库涅特拉。在阿丹作为装甲兵司令任期内，阿利耶是预备役装甲旅旅长，同时负责预备役装甲兵的主要训练中心。阿利耶从来都是精干、利落的，但他迟迟还未赶到，没有受领命令，这使得阿丹赶到担心。阿丹期望各旅旅长们能不顾一切赶到前线，把交通堵塞问题留给副手处理。不过阿丹对什么事情把阿利耶拖住了一无所知，后来才知道，道路堵塞如此严重，以至于阿利耶决定亲自留在后方处理，确保他的旅还能继续前进。

在南方司令部的会议之后，南方司令部各级还在忙于作战计划制定和命令下达中，埃拉扎尔本人到达了特拉维夫的最高司令部。他在大约午夜时分召集了参谋班子，通报了第二天（10月8日）的指导方针，也就是在南方司令部会议中决定的内容。

埃拉扎尔在开场白中就明确了指挥意图：“明天我们转入反攻。”但他马上进一步澄清：“进攻将不包括渡河，只包括攻击已经渡过运河的敌人。意图是不接近运河，但要攻击并消灭脱离运河、深入我方的敌人。”埃拉扎尔接下去指出，以军不打算对付在运河堤坝上据守的埃军步兵及邻近区域：“敌人在堤坝上部署大量装备反坦克导弹的步兵，他们还沿着道路部署了大量配备导弹的步兵。所以明天作战的目的不是彻底扫清运河区，而是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埃拉扎尔进一步说明，进攻将得到大量炮兵火力和空军的集中支援，将用集束炸弹对付埃军步兵。“所以他们（沙龙师和阿丹师）将能够推进，把敌人的坦克撕碎。”在说明进攻后的巩固作战时，他说到：“我再次强调，我们将不进攻运河，除非敌人出现全面溃退。作战意图不以扫清运河岸上的敌人为目标。”

埃拉扎尔然后继续说到，作战计划是南方司令部会议上讨论的结果。中午之前，阿丹师将从坎塔拉向南进攻，方向德维斯瓦；沙龙师从侧面压缩埃军，随时准备协助阿丹的进攻。然后在下午，沙龙师从德维斯瓦向南进攻，方向苏伊士，曼德勒师从侧面压缩埃军，随时准备协助沙龙的进攻。埃拉扎尔说到，H小时将在南方司令部递交详细计划后决定。

从正规的参谋部运作规程来看，埃拉扎尔的总结毫无疑问是作为对参谋人员的指导方针下达的，这样他们可以为各部作战分配、协调和指挥空军行动开始工作，另外也使总参谋部可以协调北方司令部和南方司令部之间的行动和资源分配。在埃拉扎尔向手下发布指示差不多同时，阿丹在自己的指挥部里也在做同样的事，但南方司令部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导致第二天的战斗远远偏离埃拉扎尔的指导方针。人们只是在战争结束之后才得知这些变化。

在大约0100小时，戈南到自己的房间小歇一会儿，命令助手在两小时后叫醒他。但是副手本-阿里在30分钟后就叫醒了他，因为一道书面命令必须签署下达。没人知道是什么使得戈南偏离了埃拉扎尔的指导方针，但戈南签署的命令大大偏离了埃拉扎尔的指导方针，师长们也没有接到书面命令。新计划的最终制定似乎是在35分钟里完成的，因为根据作战日志，戈南在0205小时又回去睡觉了。在此同时，最高司令部作战部在问命令副本。0245小时，戈南的手下报告，副本已经在用飞机送到总参了。

书面命令通常对下属所有指挥官规定确切的目标，这包括主攻轴线的精确划定、作战目标和整个过程中的中间目标。在规定下属部队（对戈南来说就是各师）的任务和目标之外，各阶段作战和友邻部队之间的协调也要相应规定，不管是根据固定的时间表，还是根据作战分阶段目标或者过渡阶段的中间目标的实现。但戈南的书面命令的形式一般称为“概略命令”，在装甲部队里常用，不过通常只有在紧急时候才发布这样的命令。概略命令只简要描述命令意图，并附上一张标示地图。这两部分合在一起构成完整的命令。书面文字必须精确陈述每一个部队的任务，包括时间表上的协调和启动每一个作战阶段的命令代号。

阿丹在战后才看到戈南的命令，但命令里文字很不清楚，尤其是作战各阶段的战术动作和协调。早些时候在埃拉扎尔会议上规定的两条原则也没有体现出来：1、有限进攻，2、避开运河区。相反，戈南的命令部包括了在会上讨论过但明确否定的行动：扫清炮兵公路和运河水际线之间的埃军，消灭区域内一切埃军，救出哨所里的人员和陷落的坦克，做好渡河作战准备。

作战日志显示，戈南和他的参谋们讨论过两个备选进攻方案，具体要看到黎明时手头有多少坦克。一个方案的代号为“阿利耶”，另一个代号为“多夫”。但在概要命令里，这两个方案最后成为一个作战计划里的两个阶段。在“阿利耶”阶段里，阿丹师将从坎塔拉向南朝大苦湖（德维斯瓦）进攻。接下来是“多夫”阶段，沙龙师将从大苦湖（德维斯瓦）向南朝苏伊士进攻。对于“阿利耶”阶段，戈南的命令是这样规定各自的任务的：“沙龙师：从西面堵截，担任预备队；阿丹师：从西面和北面堵截，向南进攻和担任预备队；曼德勒师：堵截。”但是命令最关键的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干什么没有规定清楚，各师作战地域也没有划分，连沙龙将在哪里渡河的箭头都没有标示。阿丹师地域里的渡河点倒是用箭头标出来了，在西扎庸和马茨麦德，还有两条线表示阿丹师在运河西岸的防线位置。

不过命令中包括一个很重要的说明条款，这是先前和埃拉扎尔的讨论中留下来的：“行动开始：不得在没有积累足够部队之前发动，预计在0800小时，只有命令到达才能发动进攻。”这就是说，0800小时只是暂定时间。实际发动进攻时间要根据早上手头准备好的坦克的数量。但命令没有说明多少坦克才足够发动进攻。

在午夜的参谋会议上，埃拉扎尔说到：“现在还不清楚我们明天会有多少坦克，但如果我们把还在路上的部队算进去，我们可以算上650-700辆坦克。”戈南的命令估算了进攻行动开始时的情况：阿丹将有200辆坦克，沙龙180辆坦克，曼德勒150辆坦克。这就是总数530辆坦克。显然，埃拉扎尔和戈南对于足够力量的理解有差异。而实际上，到0800小时，阿丹只有170辆坦克。在大约0530小时，阿丹报告说，预计的坦克中有44辆还没有到达。马根报告说，费达里旅的50辆“谢尔曼”坦克也迟到了。沙龙告诉戈南，他只有170辆坦克。进攻时间应该由手头实力来最后决定，但各部实力的最新报告看起来对戈南下令开始进攻的时间没有影响。

所有记录都无法说明是什么促使戈南的计划如此偏离埃拉扎尔的指导方针，但回到10月7日白天和后来的进展，或许能说明戈南的心态。那时前线非常危急。曼德勒报告，埃军正在突破他的防线，戈南命令阿丹把部队沿运河以东30公里的横向公路展开。与此同时，达杨到达了戈南的指挥部，他们的讨论导致向横向公路后撤的决定，还有要求撤出哨所人马的指示。达杨走后，在1256小时，戈南命令沿横向公路展开防御。

但是10分钟后，戈南听到沙龙说，他在3小时里就可以有80辆坦克，戈南开始改主意了。戈南要沙龙把部队带到塔萨，建立沿横向公路的防线，在炮兵公路上只留观察哨。这是对的，没有必要在前哨线上浪费兵力，只要建立预警和与进犯埃军保持接触就可以了。但是在同一个指令里，戈南要沙龙准备向南或者向北反攻，或者同时向南北反攻。更加惊人的是，还要做好准备，在大苦湖以北马茨麦德哨所渡过运河。以军最后在10月16日发动渡河作战，要是把10月8日以军实力和10月16日最后渡河作战所需要的实力相比较，就容易看到戈南计划的急于求成和盲目乐观了。

4分钟后，戈南在电话里告诉埃拉扎尔他对沙龙的命令。埃拉扎尔提醒说：“什穆利克，你必须看清大局，分清阶段。现在我们还在稳定防线的阶段。所以沙龙把部队部署在你的第二道防线上很重要，我也要你牢牢守住米特拉山口。”

在1500小时，戈南呼叫，问阿丹有多少坦克，得知阿丹只有89辆。戈南旁边的参谋军官听到他在说：“要多长时间前线局势才能大变？”他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如果空军得手，而且敌人的行动被冻结住，那我们就可以开始在马阿蒂姆公路着手反攻了，同时还可以沿里斯蒂姆轴线反攻。”因此，他说到，“知道哪里有（埃军的）现成的跨过运河的桥梁非常重要。”

4分钟后，他和曼德勒通话，后者报告说，看到3个埃军坦克集群，每个50辆，其中有些正在向诺采尔哨所（在中央公路上，靠近炮兵公路）推进。戈南的回答揭示了他的心态：“如果局势稳定下来，我们就转入反攻。”

在1539小时，戈南给埃拉扎尔打电话，询问叙利亚方向的战局，然后谈了他的想法。他说到，一等到增援部队在当晚到达前线，他就要把曼德勒的师向东运动，伴随沙龙师向南攻击，消灭所有已经渡河的埃及部队。然后，他继续说到，沙龙达到运河南端的时候，他将夺取埃军桥梁，渡河到运河对岸，夺取苏伊士城，在埃及一侧沿马泽阿赫-奥德达-麦茨拉一线建立20公里深的防御带。戈南接下去告诉埃拉扎尔，阿丹师将沿阿莱凯特和里斯蒂姆轴线（在北段）进攻，将执行“大泽法尼亚计划”，这是从坎塔拉到地中海沿线渡过苏伊士运河、夺取运河西岸的代号。尽管有加比旅在运河区哨所营救作战期间的惨痛教训，戈南还在想象轻易攻进运河区和迅速渡河反击的前景。

在1544小时，戈南接到沙龙报告，他的部队开始抵达前线。戈南把他的想法重申了一遍：“我有两个方案。第一，曼德勒继续阻击。你（沙龙）将朝西扎庸和普尔坎哨所（也就是费尔丹和伊斯玛利亚方向）进攻。在晚上，你将渡过运河，占领苏伊士-伊斯玛利亚淡水运河以北的地区。”戈南接下去说到：“在此同时，布兰的部队在卡提珊和斯邦塔尼十字路口（在横向公路上）展开，他将向马阿蒂姆和里斯蒂姆公路运动。他也将从埃军的桥梁上渡过运河，将占领他的渡河点以北的整个地区，包括‘保利图拉’（赛德港的代号）。”戈南继续对沙龙说明第二个方案：“布兰将执行第一个方案中他的部分，你（沙龙）将向南进攻，扫清埃军，从敌人的桥梁上渡河，然后占领苏伊士城，继续西进20公里，建立防线。”第二个方案和他告诉埃拉扎尔的内容是一致的。

[1] 以军对埃军计划中渡河后的巩固阶段一无所知，这是战后根据缴获文件才知道的。按照军事常规，渡河后应该迅速扩大桥头堡，以军当时的所有决定都是根据这个假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