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易中天的《文明的意志与中华的位置》

看了易中天的中华史总序《文明的意志与中华的位置》,只叹两个字:“不通”!

这就是中国现在学者的普遍水平,根本不知中华文化的精要,说什么中国人无宗教无信仰,外国人不解也就罢了,中国人也这么说,而且是知识精英,这就太成问题,说明五四以来,特别是建国以来,国人的教育多么地成问题,现在复兴国学,如果不从根本观念上纠正错误,谈何继承,更无论什么弘扬了。比如文中说什么“或者既是自然的,又是世俗的,如孔子的命。就连老子的道,周易的易也一样。”还说什么“禅宗名为佛教,实为哲学,禅宗是反信仰的”。现在太多的人包括许多学者把老子的道法自然的自然理解为大自然或自然界,这是错误的,老子的自然是形而上,我们现代人所讲的大自然或自然界是形而下,(任何的规律和法则也是形而下),怎能混为一谈。禅宗首先是佛教,然后才是中国佛教的主流宗派,怎能说没有信仰?易中天只知禅宗是关于觉悟的,觉悟是关于自我的,而不知禅宗的“发现自我”到底指的是什么。文史哲不分家,不懂些哲学,史学也做不好,开口便错,因为史学特别是通史,绕不开对思想的评价,何况你易中天的中华史又以文明、价值为主线,奉劝这样的学者先好好补补中国哲学、宗教的课。但请注意,许多大师、课本的观点很成问题,他们并未理解中国哲学和宗教。稳妥的方法是从儒释道三家本身的教理教法中认真体认,可以先从佛教的基本原理入手,因为佛教号称宗教中的哲学,对于本体的思辨最多最详。高僧大德的注释可资参考。

观点有问题的大师、课本太多,举不过来,略举数例如下: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说老子是客观唯心主义。说老子是形而上学不是辩证法,因为在运动和静止这对范畴中,老子主张归根曰静,即静是第一位动是第二位。说老子对于共相和殊相,一般和特殊的关系没有正确的认识。这些都是谬论。道超越唯物唯心,也超越主观客观。老子最讲求辩证法:“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归根曰静的静,是超越运动和静止的大静。冯先生还说佛学认为人的个体的灵魂不灭(即神),每一个个体神就是一个造物主。佛教是主观唯心主义。这些还是谬论。佛性同样超越唯物唯心,也超越主观客观。对佛教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佛法讲一切皆空,怎会有灵魂?有人可能要问了:没有灵魂怎会有六道轮回?哈哈,古人用字通常一字多义,要根据情 况来确定。一切皆空的空是超越空有的大空,上面提到的静字也是这种用法,其它比如佛教的万法归心的心,还是这种用法,是指超越心物的大心。任一事物、现象,包括灵魂和轮回,都可以说是既有又没有,其本质超越有和没有,只讲一面都是边见。

张岱年《中国哲学大纲》用唯物唯心的标签贴所有的哲学,支持唯物,反对唯心,还大谈什么阶级性。说老子所谓“道”应该理解为原始的浑然不分的物质存在的总体即浑然一气。再说一遍,道是能生物质的那个东西,无所谓物质不物质,如果道是物质,那么道这种物质从何而来?从无中蹦出来的?

钱穆《灵魂与心》“道家因于主张纯形气的人生观,而紧接着主张纯自然的宇宙观。而道家言宇宙原始,又终必推极至于无。但儒家则不愿接受此种纯无的宇宙观,于是又重新提出一神字。故儒道两家主张自然之宇宙观虽一,但道家主张自然之外无别义,因又谓宇宙终极是一无。儒家则承认此自然宇宙之最后终极乃一神。”如果我没理解错,钱穆先生大概是把“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的“无”理解为空无一物了。

钱钟书《管锥编》“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这是《道德经》中的一句话,这句话含两种意思:一)美丑相对,有美的概念必然也即有丑的概念了。二)知道美时,便是有了分别心,而分别心正是人类背离大道的根源,因此是丑恶的、错误的。对于第二种意思,钱先生认为老子“憎法之有分别,乃欲以见之无拣择为对治,若鸠摩罗什所言‘心有分别,故钵有轻重’,因果颠倒……”钱先生认为事物本身是“不齐”的,是有分别的,而老子竟然主张以昏昏闷闷的无分别心来对待,岂非鸵鸟政策?而且老子的“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正是在分别取舍,岂非矛盾?钱先生有所不知,从世俗来看,分别和无分别相互对立,无法共融。而从道来讲,有分别无分别互不相碍,同时共存。

北大哲学系《中国哲学史》说老子认为静是动的根本,静支配动。说老子排斥感性认识。说求道就是要使知识、欲望减之又减,减到最后以至于一无所知,因而也就无所追求,无所作为了。我的评论:依然犯了不懂静是大静的错误;老子并非排斥感性认识,排斥知识、欲望,只是排斥对感性认识、知识、欲望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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