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麒元:香港涅槃

香港涅槃

作者:卢麒元

卢麒元,又名卢欣,财经作家,沃德国际管理顾问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

  二零一九年夏,香港爆发了「反对逃犯条例修订草案运动」。有些媒体称之为「香港七一冲突」;我称之为「乙亥夏香港动乱」。这场动乱,至今尚未平息。围绕着这场动乱的思考与争论沸沸扬扬。我写下此文,对此次动乱的原因、进程和对香港的影响做一次系统梳理。事情总是存在两面性,乱与治互为因果,总是辩证统一。面对混乱不堪的香港,我反而看到了希望。我甚至预言,二零二二年之后,香港将进入第二次腾飞的辉煌时刻。

  未来香港战略定位

  先说未来香港的国际战略定位。

  里根(列根、里根)总统打破了冷战时期全球的政治经济结构,特朗普总统再次打破了后冷战时期全球的政治经济结构。我们正处于一个巨变的时代,国家间的政治经济关系均在迅速的重组之中。新北美自贸协议形成了二十一万亿美元GDP规模的准北美盟邦;欧盟在剧烈动荡和整合之中,欧盟经济总量在十九万亿美元GDP规模。东亚自贸谈判获得进展,东亚仅中日韩三国GDP规模已经超过二十二万亿美元,如加入朝鲜、台湾、香港、澳门、新加坡后,将超过二十四万亿的GDP规模。特朗普终结了后冷战时代,东亚共同体已经是呼之欲出了。须知,东亚共同体,将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共同体,会迅速成长为政治共同体。这是一个经典的儒家文化圈,它代表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很神奇,东亚共同体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几乎没有悬念属于香港。香港成熟优良的法律制度和中西合璧的人文基础,几乎让它成为东亚之都的不二之选。本世纪中叶,香港超越纽约,成为全球金融中心,应该是大概率事件。可惜,国人懵懂,港人胡涂,自贱东方之珠,任毁东亚之都。

  再说未来香港的国内战略定位。

  政治上,香港对中国的重大意义不可替代。粤港澳大湾区存在的制度基础是什么?当然是优越的香港司法制度。大湾区可以考虑直接引入香港司法制度之经济部分(例如合同法等等)。中央政府可以考虑委托香港特区政府建立大湾区中级人民法院,使用香港现行司法制度、机构和专业人士统一处理大湾区的经济案件和经济纠纷(北美自由贸易协议的关键节点就在于统一于美国的法律)。伟大的司法实践将为大湾区带来极大的制度进步,大湾区将成为全球资本最向往的热土。这一举措将为未来中国的司法改革开启一扇天窗,其潜在的政治意义不可估量。

  经济上,香港的重要作用不可替代。香港股市市值于二零一五年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三(五点七八万亿美元),是中国资本融通的重要平台。香港在不远的将来,也将成为亚太区最重要的债券发行和流通市场。

  由于中国正在进行财政体制和金融体制改革,在与世界接轨的过程中需要缓冲地带,香港就是中国金融的山海关。更由于人民币国际化的发展,香港成为人民币国际化的跳板。香港在中国国内的战略地位十分吃重,无可替代。可惜,国人短视,港人自卑,未能妥善经营,任由香港堕落。所谓上海或深圳的替代之说,实在是缺乏战略思维的浅见和谬见。

  非常遗憾,西方战略家懂得香港,他们知道制约中国必动乱香港。

  香港动乱的外因与内因

  先说外因。

  到二零一九年六月,中美贸易战进入高潮。事实上,中美的战略博弈,从来就不会止于经济领域。中美政治与经济的博弈,都必然发端于中国的金融山海关。逃犯条例修订法案何错之有?香港特首林郑月娥比窦娥还冤!这只是搞事情的借口,这借口实在是荒谬至极。至今为止,我问过的上街人士,竟无一人阅读过逃犯条例修订法案。与之对应,已经有足够证据证明(请查阅香港媒体不再赘述),某些国家的组织和个人深度介入了「乙亥夏香港动乱」。中国人其实熟悉这些传统套路:做贸易的,卖鸦片;玩金融的,送动乱。两百年来,西方大国博弈从来都见不得光。当然,在议会,在媒体,衮衮诸公仍然义正词严。英治时期,总督集立法、司法、行政权于一身,可算是亚洲的超级独裁者,未见衮衮诸公要民主。回归之后,极度分权,完全司法独立了,反而有人要民主了。其实,这一劫酝酿已久,非战之罪也。

  再说内因

  香港回归,一如所有英属殖民地,被英国在经济和政治上埋下了毒蛊。经济上,一九八三年底英国将港币发行制度转换成了联系汇率制度,八四年中英联合声明附件三死锁了土地供应。英国人非常厉害,两个动作就分解转移了香港的金融主权和财政主权。回归后的中国政府,其实并未掌握香港的经济主权。英国人双管齐下,送香港进入了万恶的「超级地租」模式。八十年代,英国经济极度困难,时任首相撒切尔(戴卓尔)夫人要搞私有化,盯上了富裕而弱智的香港。通过超级地租,英国商人在回归前挪回英国不少于五千亿镑的资本(以后再提供算法和数据)。从此,大英帝国得以苟延残喘,香港则进入了历史性的衰退。以致于,香港回归前,大规模资本净流出,提前终结了工业化进程,几乎丧失了创造价值的能力。如此,埋下了严重的经济问题,成为现在政治问题的根源。

  政治上,英国人在香港进行了高度分权,特别是将涉及主权的立法权混同于治权,将真正的政治主权留在了香港而未上缴北京(这一点至关重要)。如此,凡涉及主权问题,都会掀起滔天巨浪。

  从二十三条立法到今年的修例风波,已清楚证明香港的立法权不在北京,也就是说北京未能掌握香港的政治主权。

  回归二十二年了,香港政治主权竟然虚掷,可见英国政治家的老谋深算。香港,回归之后,更像是无主之地,官僚、买办、财阀横行霸道,中产阶级已经悄然消逝了,普通民众陷入了相对贫困的窘境。如此香港,岂能不乱!

  客观的说,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是极为仁慈的。他们为英国人支付了管治账单,并给予香港同胞充分的信任。在香港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给予一切帮助。但是,缺乏哲学高度和历史跨度的「仁慈」,几乎等同于愚蠢和懈怠,是极端不负责任的表现。他们忽略了香港极度扭曲的经济结构,任由香港居民广义税负达到骇人的程度(已经到达动乱极限);他们无视香港三级立法权全部非劳工化带来的宪政缺陷,无意识地极度压缩了香港底层民众参政议政的权力(老百姓的要求完全无法伸张)。以致于,民意完全无法上达,只能万人上街表达要求。经济窘境加上宪政缺陷,香港之乱,其来久矣!

  多说一句,香港人民是这个世界上,最感恩、最纯朴、最聪慧、最勤劳的人民。不要贬损他们,不要低估他们,只要给他们好的制度,他们随时可以创造人间奇迹。

  香港的第二次腾飞

  不破不立。香港必须真正落实一国两制,在破与立的动态平衡中实现五十年不变。请牢牢记住政治哲学的基本逻辑:秩序与自由,互为因果,一体两面,没有秩序,就没有自由。一国就是秩序,两制就是自由。不落实一国,绝无两制。国家丧失了立法权,就没有香港的司法独立,就没有利益民众的行政管理。治港的最高原则是,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人民的利益,当然高于官僚、买办、财阀的既得利益。基于此,香港的改革方略就清楚了。

  第一,必须立刻终止「乙亥夏香港动乱」。

  擒贼先擒王。「乙亥夏香港动乱」启于某国系统的组织和策动。中国有必要采取非常规手段,揭露真相,终止干预,斩断黑手,清理门户。同时,对同胞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有关部门不能局限于记者招待会,必须走到中产阶级和劳工阶层中去。告诉他们香港未来的国际定位和国内定位,告诉他们西方大国挑动动乱的真相,告诉他们中央解决问题的决心,恳请他们留出解决复杂问题的过渡期(两年时间)。必要时,必须以铁腕手段恢复秩序,国家机器义不容情,不必顾忌说三道四。

  第二,必须坚决收回香港的政治主权和经济主权。

  一直以来,习非成是。我们将主权误认为﹕一面五星红旗,一支驻港部队,一个外交公署。其实,真正的主权是政治主权(立法权),是经济主权(财政主权和金融主权)。全国人大必须立刻行动起来,立法区隔香港的主权与治权。首先,收回政治主权,将涉及国家主权的立法权全部收回全国人大(如二十三条立法等)。其次,收回经济主权,将涉及地权的财政主权与涉及币权的金融主权全部收回全国人大。在给予香港双普选之前,必须真正落实「一国」的全部内涵。未能落实一国,何谈实现两制。

  第三,必须建立合理、合宪而高效的香港宪政制度。

  中央政府对香港全国人大代表和全国政协委员实现严格的阶层与区域的比例代表制度,实现以中产阶级和劳工阶层为主体的代议制度模式。大陆各地方的港区人大代表和港区政协委员应以香港优秀青年为主体,结束工商界子弟垄断参政议政的荒唐现象。要给底层港人与中央政府沟通的权力与通道,他们需要真正的代议者。

  落实香港特首普选

  在充分体现阶层和区域代表性的基础上,实现立法会普选。落实一国之后,就应该落实两制,应该还给港人双普选的权力。

  第四,必须重建香港的税政体系。

  必须终结香港万恶的超级地租制度,建立香港直接税税政体系。香港于二零零五年取消了遗产税,香港从此再无真正意义的直接税,香港的税政制度邪恶而荒谬,成为全世界富豪的天堂,成为中国土豪的洗脚盆,香港居民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一切,必须结束了。香港必须建立以遗产税、赠予税、离境税、房产税等直接税为主体的新型税政结构。让食利者感到羞耻,让劳动者感到光荣。我们必须让香港重新成为创业者和创造价值者的天堂。

  第五,必须开启香港大规模基本建设。

  香港需要四大基本建设:一是未来十年香港需要建设两百万套居民住房(必须落实居者有其屋)。二是港府(含中央机构)需要搬离港岛商业区(可以考虑前海地区)。三是香港需要建立数字经济发展基地(将老工业区变成数字经济特区)。四是香港需要重建高科技农产品生产基地(已经有恢复第一产业的完整计划了)。必须大力发展生产,让香港具备创造价值的能力。

  结语:

管与放,是一个哲学问题。秩序与自由的平衡,是国家治理的最高境界。香港六七暴动后,伟大的社会主义者麦理浩爵士在总督高度集权专制的模式下,释放了被英国人垄断的政治权利和经济权利,香港居民在获得政治和经济权利后意气风发,他们用短短十年时间就创造了令世界震惊的香江奇迹(每每听到《塞拉利昂下》都激动不已)。过去二十二年,我们的失误在于属于主权范畴的事情不敢做主,属于治权范畴的事情不肯放手,结果是主权与治权都烂成了一笔胡涂账。香港问题,貌似复杂,其实简单,要点在于各就各位。一国两制,确实是伟大的制度构想,我们不能辜负中国两代伟人的仁慈悲悯和远见卓识。这里多说一句,我们要像爱护眼睛一样,仔细守护香港的司法制度,洋人出任大法官并不可怕,相对独立的司法制度恰恰是香港的核心价值,不要因为一些事情掣肘就粉碎香港的核心价值。另外,请关闭多如牛毛的港澳研究机构(它们本质上是官僚、买办、财阀御用的宣传工具),它们恰恰是二十二年来香港变得集体弱智的根本原因。香港同胞要珍惜未来两年的过渡期,做好「乙亥夏动乱」的善后工作,准备迎接二零二二年后香港历史性的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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