醴陵不只是陶瓷之都,还是制服“隐形冠军”,“缝”出超50亿产业集群

说起湖南醴陵,大家第一反应多半是“陶瓷之都”。但你稍稍将目光往南移,沿着G106国道,你就能看到一个画风迥异的小镇——船湾。这里没有瓷土与窑火,有的只是“哒哒哒”的缝纫机声。

谁能想到,上世纪70年代,船湾人为了讨生活的“一台缝纫机、三间瓦房”,会在几十年后进化成拥有1个专业产业园区、近600家企业、产值超50亿元的“中国职业服装名镇”,还将“船湾服装”穿到了坦桑尼亚国防军、德国慕尼黑地铁工作人员身上。

“隐形冠军”炼成记:不求“广”而求“专”

船湾,位于湘赣交接处,因往来船只停泊而得名。旧时的水运重镇,商铺林立,有一定成衣加工制造业基础。同大多因水而兴的小镇一样,进入现代社会水运地位下降,加之地理位置较偏,日渐衰落。

“穷则思变”,为养家糊口,一批船湾人基于原有的产业基础,于1979年办了第一家服装厂。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会成为小镇未来黄金产业的起点。

起初,船湾服装面向普通大众,主要生产涤纶裤子、纱手套和老年人棉服,虽然质量过硬,但产量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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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湾服装真正开始转型是源于一次火车上的“偶然闲聊”。

1986年,船湾镇江南服装厂的谭建德在前往广西的火车上,遇到了全州水晶岗发电站的负责人,闲聊中随口一句“你们能不能在普通衣服上做些有识别性的标志?”激发了灵感,让船湾人看到了服装专业市场的空白。

就这样,船湾人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分市场的机遇,经过反复测试,终于研发出合格的产品。交付完第一批电力制服后,他们又将业务拓展到动物检疫、农业、林业等行业制服,逐渐形成了“不求广而求专”的发展思路。

这种战略选择背后,是有一定产业发展逻辑的。在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国大众服装市场竞争日益激烈,而专业制服市场却因技术门槛和资质要求形成了天然壁垒。船湾通过率先进入这一细分领域,成功避开了红海竞争,建立了自己的护城河。

船湾服装的后续发展也印证了这一点。到上世纪90年代,“船湾制服”声名鹊起,3000多名业务员跑遍全国80%以上省份,“船湾制服”版图迅速扩张。

多家本土企业成为公、检、法、交通、路政等省部级执法行业标志服生产定点单位。2013年,船湾镇被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授予“中国职业服装名镇”称号,成为醴陵市继陶瓷、花炮之后的第三张产业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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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看船湾服装的成功经验,其实与“隐形冠军”的核心理念类似,都是社会知名度较低的企业,专注于利基市场(相对小众但拥有特定需求的市场),强调长期战略定力与技术积累形成竞争优势。

这种专注带来了显著的效益:从数据上看,船湾服装产业的总产值由2011年的5.6亿元升至2024年的51.74亿元,完成近十倍的增长;从品牌上看,船湾服装代表企业“韶峰”成为天安门国旗护卫队“军民共建单位”并获得“中国驰名商标”荣誉,“欧辉”成为2025世博会中国馆馆服的生产单位擦亮“船湾制造”名片……这些品牌成为醴陵职业服装产业的核心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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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产业发展到一定规模,这种“窄门”策略的局限性就会日渐凸显。制服产业这个纺织行业的细分赛道,受众天然狭窄。产业高度依赖政府采购和企事业单位批量订单,一旦财政资金收紧,便暴露出了它的脆弱性。

“小批量、多批次、多款式”的订单特点,易与服装产业规模化效率追求冲突。零散的采购模式致使企业运营成本和经营风险同步上升,生产矛盾日益突出。

船湾服装除了韶峰、新姿、国盛、欧辉、亚西欧、润富祥等代表性自主品牌,大部分船湾中小企业仍旧困在“微笑曲线”的价值底端,集中于低端职业装生产,缺乏专属设计师和设计能力。产品同质化导致价格战成为主要竞争手段,行业内卷现象突出,价值困境难以突破,成为产业升级的重要关卡。

一位行业观察者指出:“船湾服装产业集群虽已成形,但上下游协同仍需深化,部分中小企业面临资金、技术瓶颈,创新能力有待提升。”

船湾亟待一场从“单一制造”到“系统创新”的全面转型,来打破这个日益见顶的市场“天花板”。

船湾破局再冲锋:不止于“裁缝”,更要做“生态”

智能化改造成为效率突破的首要抓手。

在“新姿”的智能生产车间里,机械吊臂精准操作。企业根据生产加工顺序设置参数,系统全程自动控制工件运输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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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家庭作坊,所有缝合工序在一台缝纫机上,由一个人完成。现在的智能化生产,衣服每道工序、每个部位都由不同的机器操作,一件衬衣从布料到成品只需1小时,效率提升300%。”“新姿”生产经理介绍道。

如今,智能化的浪潮已经席卷了整个船湾。“亚西欧”投入使用的全自动电脑裁床、全自动充绒机、自动上袖机等400余台设备,使车间自动化程度接近60%、出货量年均增长了20%;“国盛”在已有德国自动化生产设备的基础上又引进日本重机自动开袋机,生产车间自动化率达到了70%,生产效率提升至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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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产效率的几何级飞跃,必然催生对产业协作空间的新需求。

于是,投资超8亿元的醴陵(船湾)服饰产业园,在一个人口仅5.4万的小镇拔地而起。这个“生产+物流+生活”一体化的园区,不仅为企业提供了物理空间,更通过产业集群效应,系统性降低了原材料采购、技术交流和市场响应的交易成本。从上游面料、中游制造到下游物流等完整产业链条的构建,标志着船湾从“企业集聚”迈向“生态协同”的关键一步。

硬件升级解决了“生产效率”问题,但船湾的雄心不止于代工。面对中小企业普遍存在的缺乏创新与人才短板,船湾主动打通产学研通道,联合醴陵陶瓷职校、湖南工业大学等院校定向培养技能人才,共建实训基地,构建可持续的人才供应链。

创新意识正在船湾服饰企业中生根发芽,除了具备独立开发新产品能力的头部企业,在全镇约1.5万名从业人员中,有1300多名技术管理人才,系统性地填补了从“制造”到“创造”的人才断层。

这些人才活力直接催化了品牌价值的跃升。船湾企业正向着“微笑曲线”两端高附加值区域迈进:“欧辉”通过独创的缝制工艺突破传统制衣框架,实现了船湾职业装产业的历史性突破;“韶峰”则通过服务坦桑尼亚国防军、德国慕尼黑地铁等国际客户,以硬实力赢得海外市场信任。

与此同时,船湾开始挖掘小镇的制衣历史与匠人故事,尝试为每件服饰注入文化灵魂——这标志着其竞争维度已经从价格层面升至品牌与文化价值的全新高度。

当然,品牌价值的实现还需要广阔的市场通道做支撑。船湾主动跳出职业装“窄门”,在更广阔的市场海洋中寻找新的“航道”。当地政府牵头组织企业“抱团”参加上海进博会、各类服饰博览会等专业展会,韶峰服饰近六成的客户订单就是来源于此;通过举办电商对接会,船湾也为中小企业打开了直达终端市场的线上新渠道,有效缓解了传统销售模式下的经营压力。

然而,单一企业的市场拓展仍面临成本与风险的双重约束。为实现更深远的降本增效与生态协同,船湾推动企业组建产业联盟以联合议价、承接大单;积极对接株洲千亿级服饰产业链,融入“原材料-生产-物流”一体化布局,从孤立的产业集群转变为区域大生态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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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湾服装产业的蓬勃发展,最终织就了一张坚实的社会幸福网。约六成外出务工人员选择返乡就业。张女士就是其中的一员,像她这样在家门口月挣5000元、兼顾家庭与工作的村民不在少数。

人口回流带动消费增长,镇域财政实力的增强又反哺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昔日的“空心村”重焕生机,一个以产业繁荣驱动城镇发展、以城镇配套反哺产业升级的良性循环已然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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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台缝纫机讨生活”到“给世界做衣服”,船湾人用数十年的坚守与革新,书写了一部中国乡镇产业“窄门突围、专业制胜”的鲜活史。工业4.0时代,站在新的起点上,船湾的故事仍在继续。

来源:区县那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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