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借法案：神话与现实

本文原载于俄罗斯军事网站“военное обозрение”，非专业译者，渣翻见谅。

投稿：@蜘蛛搞机，

翻译：@苏联红星

二战结束后，关于租借法案的作用苏吹和苏黑们一直争论不休，前者认为这些物资的作用微不足道，而后者却认为没有美英盟国的军事供应苏联根本就不可能会赢得战争。在此我们为您提供历史学家Павла Сутулина客观中立的研究，最初发表在他的Live Journal上。

图1  “斯大林”号瓦伦丁坦克来到了苏联

租借法案的历史

租借法案是二战期间美国向盟国提供武器、装备、食品、金属及其他材料等战争物资的援助计划。租借法案的第一阶段起始于1940年9月3日，美国用50艘老旧驱逐舰换来了英国军事基地的使用权（译者注：即驱逐舰换基地协议，美国海军的3艘考德威尔级、27艘维克斯级和20艘克莱门森级，共计50艘老式驱逐舰被转交给英国海军，以换取8个英属北美和西印度群岛殖民地的海军港口和军用机场的99年使用权。这些被称为“两千吨级”的驱逐舰成为了英国的城镇级驱逐舰，以英美两国都存在的地方命名。这份协议对罗斯福来说是一份无需国会通过的行政协议，但他也受到了反战势力的抨击）。1941年1月2日，美国财政部的工作人员Oscar Cox编写了租借法案的初稿，并在1月10日送交众议院和参议院。3月11日法案得到两院通过和总统签署，三小时后总统罗斯福签署了前两项法令，第一条是向英国提供28艘鱼雷艇，第二条是向希腊提供50门75mm口径大炮和数十万枚炮弹。从此租借法案登上了历史的舞台。

简言之租借法案的本质很简单：通过租借法案，美国对和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国家可以提供武器、弹药、设备等等，这些东西统统是免费的，战争中消耗和损毁的所有物资均不必被偿还，战争结束以后剩余的且可以用于民用的物资则需要被付款。

战争期间还签署了华盛顿，伦敦和渥太华另外三项议定书，通过这些议定书，物资供应被延长至（对德）战争结束。官方文件上来说1945年5月12日租借法案的援助正式结束，但是按“里程碑协议”到苏联对日宣战时一直运送直到9月2日。对苏联来说，罗斯福和丘吉尔承诺在德国袭击苏联之后立即向其提供战争所必需的物资。1941年10月1日，第一份关于供应苏联的议定书于莫斯科签署，协议生效日期定在了6月30日。1941年10月28日，该法案正式对苏联生效，苏联获得了10亿美元的贷款。

对苏联的物资援助及其对胜利的贡献

图2  租借法案援苏的物资及其对战争胜利的贡献

在苏联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租借法案援助了成千上万吨的货物，对军事历史学家而言，最让人感兴趣的还是盟军的军事装备。详见图3和图4。（译者注：美英援助的坦克数量原文写的略简略，但之前发过英国学者的类似结论，数值一致，基本可以代表主流看法）。除了坦克之外，盟国还提供给了苏联自行火炮，战争期间苏联一共向苏德前线运送了8.61万辆坦克。租借法案援助的坦克数量约占苏联全部坦克数量的12.3%，自行火炮约占同类设备总数的7.8％。由于苏联没有生产装甲运兵车，因此租借法案提供的该类车辆占苏联总数的100％。

图3  租借法案中英加援苏装甲及车辆统计

图4  租借法案中美国援苏装甲及车辆统计

图5  1941-1945苏联坦克及自行火炮生产情况

后人对租借法案的批评经常源于盟军提供的装甲车辆的质量低下。这种批评确实有一定的理由，因为援助来的中的美英坦克性能确实是不如苏德坦克，而且通常美英提供的也不是他们坦克最先进的版本，比如谢尔曼（M4A3E8和萤火虫）最先进的改版就没有提供给苏联。

租借法案最有用的地方在哪里？在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盟国交付给苏联18297架飞机，其中P-40“战斧”战斗机287架，P-40“战鹰”战斗机1887架，P-39“飞蛇”战斗机4952架，P-63“眼镜王蛇”战斗机2400架，P-47“雷电”战斗机195架，DB-7“波士顿”轰炸机2771架，B-25“米切尔”轰炸机861架，其他类型飞机813架；从英国接受了4171架“喷火”和“飓风”。苏军总计接收了13.8万架飞机，约占全部飞机数量的13%。即便如此，盟国还是没有向苏联提供B-17、B-24、B-29这些让他们引以为荣的产品，战争期间生产了以上战略轰炸机3.5万架，这些才是苏联空军最迫切需要的。

租借法案交付了8000架高射炮和5000枚反坦克炮。战争期间苏联总共拥有3.8万个高射炮和5.4万个反坦克炮。也就是说，租借法案中这类武器占比分别为21％和9％。但是如果把苏联生产的所有火炮考虑在内（战争期间生产52.62万），那么国外援助的份额将只有约2.7％。

在战争年代，租借法案向苏联转让了202艘鱼雷艇、28艘巡逻舰、55艘扫雷艇、138艘猎潜艇、49艘登陆舰、3艘破冰船、约80艘运输船、约30艘拖船，共计大约580艘船。在战争年代苏联共生产2588艘船。即租借法案援助所占比例为22.4％。

值得一提的是汽车产品，租借法案共提供了48万辆汽车，其中的85%来自美国。包括43万辆卡车，主要来自美国斯图贝克和REO为代表的6家汽车厂商；5万辆吉普（威利斯MB和福特GPW）。苏德战场上苏联总共投入了74.4万辆汽车，因此援助车辆所占份额为64％。除此之外还有3.5万辆摩托车来自美国。

租借法案提供的轻武器规模则比较小，仅有约15万，战争期间苏联生产各种轻武器达1985万之巨，此类仅占比0.75%。

战时租借法案向苏联提供了24.23万吨汽油，占苏联总产油量的2.7%；航空汽油美国援助57万吨，英国和加拿大援助53.35万吨；此外美英加三国还提供了148.3万吨轻馏分油（其中可提炼出80%的汽油，也就是还能提炼出118.6万吨汽油），以上总计223万吨。战争期间苏联一共生产了475万吨航空汽油（包括盟友非直接提供的油类中提取出来的），其中依靠自身资源生产了335万吨，租借法案援助的航空燃料约占苏联汽油总量的40%。

租借法案向苏联提供了62.21万吨铁轨，相当于苏联总数的36%；战争期间租借法案供应了1900台机车，1941年全年苏联生产了约800台机车。由此估算整个战争期间苏联大约生产了3000台（译者注：原文是300，推测应该是3000）机车。也就是说，在苏联的机车总量中，租借法案提供的机车所占份额约为72％。此外，还向苏联交付了11075节车皮。相比之下，1942年至1945年在苏联只生产了1092节车皮。租借法案向苏联提供了31.8万吨炸药，其中29.56万吨来自美国，约占苏联炸药总量的36.6%。

苏联从租借法案中获得了32.8万吨铝，俄罗斯“历史学家”索科洛夫估计战争期间苏联自身铝产量为26.3万吨，那么租借法案中获得的铝占全部总量的55%。铜供应量为38.7万吨，占苏联铜总产量的45％。租借法案中苏联获得了360万吨轮胎，占供应量的30%；61万吨糖，占29.5%；1.08亿吨棉花，占6%；战争期间美国向苏联提供了3.81万台机床，英国向苏联提供了6500个机床和104个压床。战争期间苏联一共生产了14.1万台同类设备，因此该部分援助约占24%。苏联还接受了95.67万英里长的电话线，2100英里长的海底电缆，1100英里长的水下电缆，还有35800个无线电台，5899个接收机，348个防空定位器，1550万双军靴，500万吨食品等。

图6  租借法案援助物品占苏联同类全部产品的份额

从图6中的数据可总结出，在主要的供应物资中，租借法案提供的产品在苏联全部同类产品中份额一般没超过28%，一般来说，在材料、设备、食品、机械、原材料等类别中所占份额约为4%。

在笔者看来，这个数据反映了当时的真实情况，因此可以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租借法案对苏联的战争能力没有决定性的影响。的确某些领域租借法案提供的设备和材料占很大的比重，但这些物资的供应不足会影响战局吗？笔者认为没有。没有这些援助，苏联可以重新分配产能，以生产自己所需要的一切战争物资，包括铜、铝和汽车等等。苏联可以不需要援助法案吗？可以，但问题是需要耗费多大的代价，如果没有外援，苏联可以通过两种方式解决物资短缺的困境，第一种就是硬挺着，军队中的汽车、飞机等都会面临短缺，战斗力会被削弱。第二种则是在生产过程中调配劳动力以生产租借法案援助的类目产品，不过这只能从前线抽调人力，造成的结果也是削减军力。不管选择以上哪种方式，苏联军方都会成为最大输家，结果就是东线战争的时间会被延长，多带来不必要的伤亡。换句话说，租借法案虽然没有对东线战争的结果产生决定性的影响，但却拯救了百万的苏联人民的生命。仅此而言，苏联人应该感谢它的盟友。

图7  租借法案中美国提供的飞机数量

谈到租借法案在胜利中的作用，也不要忘了另外两点，首先绝大多数的设备都是在1943年之后援助给苏联的，也就是说在战争转折点之后。例如1941年租借法案交付了1亿美元货物，不到全部援助物资的1%。1942年该比例为27.6%，因此1943年以后的供应超过了七成，而在战争最为艰苦的时期，援助则不是很明显。例如在图7中，你可以看到1941年至1945年美国发送的飞机数量是如何变化的。一个更具说明性的例子是汽车： 1944年4月30日之前交付的只有21.5万辆。也就是说，超过一半的汽车是在战争的最后一年交付给苏联的。其次，并非所有设备都被军队和舰队使用。例如在交付给苏联的202艘鱼雷艇中，有118艘从未参加过卫国战争的军事行动。苏联收到的所有26艘护卫舰也仅在1945年夏天才投入使用。其他类型的设备也出现类似情况。

有些对盟国的批评者指出盟国的供应不足，他们认为以美国的生产能力其实可以供应更多，比如说战时美英生产了2200万件轻武器，而只提供给苏联15万件（0.68%）。生产的所有坦克中，把14%交付给了苏联。至于汽车方面数据更低，战争年代美国生产了超过500万辆汽车，而提供给苏联45万辆，不到10%。这些论点肯定是错误的，事实上对苏援助不止受同盟国产能的限制，也受运输船运力的限制。英国遭受着跟苏联同样的问题，事实上盟军已经没有更多的船来运输援助苏联的货物。

租借法案物资供应路线

租借货物通过五条路线进入苏联：通过穿越北海航线前往摩尔曼斯克，穿越黑海，穿越伊朗，穿越远东和穿越苏联北极。当然，这些路线中最有名的是摩尔曼斯克。北海航线上的红海军水手们英雄主义在各种书籍和电影中备受称赞。可能由于这个原因，很多俄罗斯人都误以为租借法案下的主要物资是由北海航线送到苏联的，这种观点纯属妄想。在图8中，你可以看到各种航线所占比率。正如我们所看到，大部分租借法案援助不通过摩尔曼斯克，这个渠道也不是主要的途径甚至不如远东和伊朗。主要原因之一是由于德国人的活动导致北方航线充满着危险。在图9中，你可以看到德国空军和纳粹德国海军如何对北海航线有针对的行动。

图8  租借法案援苏五条航线运力对比

在1941年英苏瓜分伊朗之后，从伊朗向苏联运送物资成为了可能。1941年9月8日在苏联，英国和伊朗之间签署了一项和平协议，英国和苏联军队驻扎在波斯，直到战胜德国。从那时起，伊朗开始成向苏联运送货物的通道。租借货物运往波斯湾北端的港口：巴士拉，霍拉姆沙赫尔，阿巴丹和沙赫普尔港（今霍梅尼港，译者注）在这些港口，还建立了飞机和汽车装配厂这些货物进入苏联有两种方式：翻越高加索山脉或者通过里海。然而，跨越伊朗的通道以及北海航线有其缺点：首先，它太长了（从纽约通过南非的好望角再到伊朗海岸的路线大约需要75天，且不计在伊朗境内再到高加索或里海的时间）。其次，德国空军封锁了里海的航行，仅在10月和11月就击沉击毁了32艘货船，而高加索也不是什么太平地方：仅在1941到1943年，在北高加索地区就963个武装抢劫团伙共计17513人。人。 1945年随着盟军步步胜利，黑海航线正式取代了伊朗航线。

图9  德国人对摩尔曼斯克北极航线的行动

最安全便捷的航线还是从阿拉斯加到远东的太平洋航线（约占总供应量的46%），通过北冰洋到达苏联的北极港口（3%），货物基本上都是海运，不过飞机都是直接从阿拉斯加飞往苏联的（阿拉斯加-西伯利亚）。不过这种方式依然是困难重重，主要是因为日本，1941到1944年，日本扣押了178艘苏联轮船，其中一些“Каменец-Подольский”、“Ингул”和“Ногин”被扣押的时间超过了两个月；还有8艘运输船“Кречет”,“Свирьстрой",“Майкоп”，“Перекоп”，“Ангарстрой”，“Павлин Виноградов”，“Лазо”，“Симферополь»”被日本击沉；“三艘运输船Ашхабад”，“Колхозник”，“Киев”被不明国籍潜艇击沉，还有10艘货轮沉没原因不明。

租借法案的偿还

对租借法案的偿还工作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诋毁苏联的一个借口，他们中大多数人认为苏联应该对租借法案提供的物资买单是不可或缺的责任，当然这要么是对租借法案本身不理解要么就是有意识的谎言。根据租借法，苏联及被援助的任何国家都没有为此援助支付一分钱，此外正如本文开头所述，即便在战后这些国家也没有为战争期间消耗损坏的武器、弹药、物资支付的义务。他们所需要做的只是为战后剩余的援助物资进行折价付款。因此战争期间的战斗损耗是不需要进行付款的。另外要说的是，战时苏联也向美国发送了各种货物，包括32万吨铬矿，3.2万吨锰矿石，以及金，铂和木材，这些是在反向框架下完成的。此外还包括在俄国港口可免费修理美国舰只和其他设施。不幸的是，我没能在反向框架内找到找到这些商品及提供服务的总金额，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些款项大约在220万美元，但就我个人而言不确定这些数据的真实性。220万可能是个下限，而这个数字的上限则可能达到数亿美元之多。尽管如此，这种反向援助所占的盟国对苏援助总额的比例大约在3%~4%。相比而言，英国的这一数字折价约为68亿美元，占美英之间商品和服务折价总价的18.3%。

所以在战争期间受援助国家无需对租借法案进行支付，美国人也只是在战争结束后向受援国提供了租借法案的账单。英国债务达43.3亿美元，最后一次支付于2006年12月29日完成：支付给美国8325万美元，支付给加拿大2270万美元。中国的战争债务约为1.8亿美元，至今仍未偿还。法国人于1946年5月28日向美国偿还了债务，给予了美国一些特别的贸易优惠政策。

苏联的战争债务在1947年确定为26亿美元，在1948年被减少到13亿美元，然而苏联还是拒绝支付。随后美国人做出了新的让步，不过苏联人一样拒绝了。1951年，债务的金额再次被修订，这一数字被减少到了8亿美元。1972年10月18日，两国签署了关于偿还苏联与美国之间租借法案付款程序的协议（债务金额再次减少，这次达到7.22亿美元，到期日为2001年），只有在获得进出口银行贷款的情况下，苏联才同意该协议。1973年，苏联支付了两笔总额为4800万美元的款项，但由于1974年Jackson Vanik（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了1972年苏美贸易协定，因此苏联停止了付款。1990年6月，在美国总统和苏联总统谈判期间，双方重新讨论债务问题。为债务的最终还款设定了新的最后期限——2030年，金额为6.74亿美元。目前，俄罗斯已经交付了1亿美元。

其他类型的用品

租借法案是苏联从盟国获得物资的重要渠道之一。但是其实并不是唯一的。在租借法案开始之前，美国和英国向苏联有偿出售了设备和材料。但是，这些供应品的规模非常小。例如从1941年7月到10月，美国向苏联提供的货物总额仅为2900万美元。此外，英国还设想通过长期贷款向苏联交付货物。即使在租借法案开始实施后，这些援助仍在继续。

我们也不要忘记为在全世界范围内为苏联筹集资金而创建的许多慈善基金会。此外，这种援助甚至来自非洲和中东。例如，俄罗斯爱国团体在贝鲁特成立，刚果俄罗斯医疗急救协会在伊朗成立。伊朗商人Рахимьян Гулам Гусейн（Rakhimyan Ghulam Husey）向斯大林格勒送出3吨葡萄干，商人Юсуф Гафурики（Yusuf Gafuriki）和Мамед Ждалиди（Mamed Zhdalidi）向苏联捐献了285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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