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長榮罷工扯上「企業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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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華航空服員罷工事件,在當時被稱為顏值最高的社會運動,甚至被上綱到「女權的戰爭」,社會反應是「驚艷」大於「論理」,因此罷工不到一天,便以資方全盤接受工會訴求落幕。顏值偉力,竟成為勞工對抗資方的利器。

但是,三年三次航空業的罷工,已讓社會感到疲倦,也對空服員工會的霸道顯露不耐,輿論紅利盡失,高顏值無效矣。

這次長榮空服員罷工,其實是長達三年勞資協商(20多次)破局的結果,工會所採取的突襲式罷工,影響了數十萬旅客的權益。而長榮員工2萬,(本籍)空服員3600人,加入工會者3200人,以少數癱瘓多數員工工作權,亦使勞方難以站在道德高地掌握話語權。

與三年前的高顏值抗爭相較,這次長榮空服員工會的漫天喊價,是致使勞方理虧的主因。案漫天喊價的談判策略,無非是「要一毛喊一塊」,古云「凡事有度,過猶不及」,這次工會的要求已經越過商談手段的紅線,可謂「要一毛喊十塊」,資方若妥協即違法,此事又如何能善了?

工會8大訴求中,有2條是明顯霸道不講理的,如: 提高津貼的對象僅限於工會會員。開放勞工參與公司治理,增設勞方獨董。

僅限罷工者獲利,俗稱為「禁搭便車條例」,簡言之就是有參與罷工的才有糖吃。此舉深深打擊勞工運動的正當性,如果革命成功的果實僅革命者可嚐,革命行為即成私利的鬥爭,理想性為0,甚至為負。

對勞方而言,工會此舉形同強迫勞工入會,對資方而言,若給勞工差別待遇等於違法。

關於此,工會內部也有成員不滿,質疑工會作為一類營利組織,會費年收入超過3000萬台幣,卻從未主動公布(工會幹部的)薪資財報,此其一。罷工訴求並非全體會員認可,漫天喊價的談判策略,失敗的高風險卻由全體會員承擔,此其二。若談判失敗,工會幹部薪水照領,毫無損失,此其三。

換言之,在工會內部也產生了「勞資矛盾」,這是工會對資方需索無度的副作用,勞方內部從核心幹部到非會員這一範圍,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意見分歧。

增設勞方獨董,對於半公股的華航容或可行,但對於全民營的長榮而言,董事的選任是股東會的權限,非公司與工會得協商之事項。這套辦法形同強迫資方施行超越法律(公司法)的安排,台灣沒有相關法令要求民營公司設立勞工獨董,資方便以此為由對勞方提出「非法罷工」之訴。

這個問題很快就變成「企業民主」的爭論。

「產業民主」能在資本主義中存活嗎?

一般公營事業不完全是以營利為核心,它有政府所賦予的戰略任務,有時不惜虧本也得配合政府的政策。如油價,公營的「中油」有時會為了配合政府穩定民心的需求,抑制價格上漲,承受賠本。但是勞工卻不能因公司賠本賣產品而權益受損,基於保障弱勢勞工的概念,所謂「產業民主」,或說「勞資平權」,是資本主義向左挪移的一種進步理念。

因此在公營企業裡,政府帶頭實驗「產業民主」增設勞方董事,還算說得通。況且公營事業有政府財力做後盾,承受低營利效率甚至負盈利的能力較強,足以支撐勞方在公司治理上為了爭取自身權益而對營利目的的干擾。

但是,民營企業完全是以營利為核心的團體組織,其自生條件取決於經營高層能多大程度排除對營利目標的干擾,無論是來自外部或內部。在此概念下,「企業民主」或「勞資平權」從何談起?

對多數經營階層而言,勞工成本往往是企業競爭力的關鍵,而非技術,所以企業才會往勞動成本低廉的地方流動,形成經濟體所欲成就的產業鏈經濟型態。即便是以技術為營利關鍵的企業,莫不希望節省勞工成本,以投注於研發。

因此,在實行資本主義的地方,政府能為勞工做的,就是完善保障勞工權益的相關法令,盡可能防止資本家對勞工的不合理剝削。但另一方面,政府的財稅收入來自於資方,又不能過偏勞方立場,致使資金外逃,打擊經濟。

勞工參與公司治理與決策,究竟能否強化企業績效,這是一個難有正確答案的問題。就人性面而論,勞工會集中關注於自身利益,股東何嘗不是,而兩造往往有利益上的矛盾。這就是對經營決策的干擾。

作為政治訴求,蔡英文在2016年大選時的政見之一,就是產業民主,她主張「推動勞工參與公司治理,有助於企業的經營績效,及強化企業體質,所以,要建立企業內勞工參與管理的新模式,讓公平的集體勞資關係,為勞工與企業帶來更強的競爭力。」

但執政後,蔡英文完全沒有推動所謂「產業民主」,實現在民營企業裡增設勞工董事的政策。為什麼呢?因為無論任何政黨,其政治資金主要都來自於資本家,又怎麼可能違背資本家的利益,推動產業民主?

政商結構暫且不論,從現實面來看,資本會逃離勞工力量高的地方,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除非這地方有足夠誘人的營利條件。說白了,在某地設公司,利潤愈好,前景愈佳,企業能承受的勞動成本就愈高。換言之,經濟體能否創造的良好經濟環境,就是一切的關鍵。做不到,就絕無可能有「產業民主」,與「勞資平權」。

這就是為什麼,半公股的華航,在解決勞方問題的時候能比較明快,但在全民營的長榮卻難以善了,一言以蔽,民營公司無法「政治解決」耳。

結語

從消費者權益的角度來看,罷工當然不好,但政府屢屢揚言要以法律規範「預告罷工」,讓消費者得以有所準備,也是過猶不及的做法。因為對勞方而言,預告罷工日期,對資方的壓力即大幅下降,致使勞方達不到罷工效果。若哪天當真落實預告規範,工會唯一的解法,就是預告月月罷工,無限期拖長勞資戰爭。

長榮空服員工會這次將戰略目標設得過高,得不到社會普遍的同情與支持,反而予人需索無度的感覺,是絕大的敗筆。但之所以會這麼做,除了瞄準民進黨當局治理聲望低落,選舉將屆的時機,吃定官方會出來幫忙解決之外,也在於航空業年年罷工的社會支持效應遞減現象,因此下猛藥務求一次到位地達成目標。

只是這算盤打得不夠精,工會為私利罷工,又將「企業民主」當成叫價的工具,失去道德高地,社會多數反感,為勞工運動寫下了不光彩的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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