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马斯之首遇刺，巴勒斯坦陷入怎样的局面？【弓道是非】

当地时间7月31日，哈马斯政治局主席伊斯梅尔·哈尼亚以及一名保镖在伊朗首都德黑兰遭袭身亡。他前往德黑兰的原因是参加伊朗新总统马佩泽希齐扬（Masoud Pezeshkian）的就职典礼。据媒体报道，一枚制导炸弹直接击中了他在德黑兰北部的住所。

哈尼亚是哈马斯的最高领导人。我稍微介绍一下这个人的背景。他现年62岁，出生在加沙难民营，是1987年哈马斯成立时的创始成员之一。他早年是哈马斯学生运动的领袖，多次被以色列逮捕囚禁。90年代的时候他只有三十多岁，非常年轻，就已经深受已故哈马斯精神领袖、创始人亚辛的器重，担任亚辛的办公室主任，并且经常作为他的特使，代表哈马斯和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谈判。哪怕是双方关系非常差的时候，他仍然是哈马斯的对外沟通渠道。

2003年，他在陪同亚辛会见来客的时候，遭遇以色列空袭。他比较命大，死里逃生，只受了轻伤。2004年，亚辛和他继任者兰提西在一个月之内接连死于以色列的地狱火导弹，哈马斯的核心领导层没剩下几个。哈尼亚仍然坚持在公开露面，充当发言人，收获了很高的声望。

2005年，包括哈马斯、法塔赫等12个巴勒斯坦派别，签订了《开罗宣言》，准备改组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并且2006年举行覆盖巴勒斯坦全境的议会选举。哈尼亚这个人，其实是一直是主张和法塔赫合作的。早在1994年，他就希望哈马斯成立一个政党来参政议政。1996年，哈马斯抵制法塔赫主导的民族权力机构选举的时候，哈尼亚也主张要积极参与。这一次他肯定是当仁不让，代表哈马斯，率众出征，最后大获全胜。哈马斯赢得绝对多数席位，单独组建政府，由哈尼亚出任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总理。

在任职总理期间，哈尼亚一直居住在加沙的沙提难民营里面，当被媒体问及时，他回答：“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并在这里漫步。我必须和我的人民住在一起。”同时，哈马斯对以色列的态度，也有所变化。哈尼亚亲自致信小布什和内塔尼亚胡，表示只要以色列承认巴勒斯坦国，那么巴以双方可以以1967年边界为界，实现50年停火，而且停火协议可以自动顺延。这其实已经是事实上承认以色列了。而且哈马斯还表示，如果巴勒斯坦全民公投通过包括承认以色列在内的和平协议，哈马斯会接受。哈马斯这是连绕开自己党纲的方法都提供了，态度确实是很诚恳。2007年，哈尼亚代表哈马斯，和代表法塔赫的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阿巴斯，签署了《麦加协定》，让法塔赫加入了政府，联合执政。

和平似乎指日可待了。

可惜，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能猜到。如果事情真的顺着这个方向发展，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些事了。哈马斯的橄榄枝，小布什和内塔尼亚胡都不接。如果接了，就没有今天那么多事了。而且他们不但不接，还挑拨哈马斯和法塔赫之间的关系，导致两者决裂。哈马斯单独接管加沙，阿巴斯强行解散了联合政府，重新任命总理。哈尼亚拒绝下台，接管了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在加沙的办事处。从此，巴勒斯坦就变成了哈马斯控制加沙，法塔赫控制约旦河西岸的状态。

在此之后，哈尼亚一直担任哈马斯政府首脑，在加沙地带执政，地位仅次于政治局主席哈立德·马沙尔。他同时也一直活跃在各种外交舞台上，致力于完成两件事：巴勒斯坦建国以及哈马斯-法塔赫和解。

2017年，他当上哈马斯政治局主席，正式成为了哈马斯之首。他一直在土耳其和卡塔尔活动，代表哈马斯和包括伊朗在内的外国政府接触，并且经常在停火谈判中担任谈判代表。他这个一把手，亲自走在了哈马斯政治和外交的最前线，为解放巴勒斯坦而努力。

同时，他也始终没有放下武器。

2012年路透社对他有个采访，问他哈马斯是否已经放弃了武装斗争，哈尼亚回答是“当然不会”，并表示抵抗将继续“以各种形式存在——政治、外交和军事抵抗，以及发动群众抵抗”。哈尼亚和哈马斯军事部门的强硬人物有密切的联系。他当上政治局主席之后，继任他原先职位的是叶海亚·辛瓦尔。此人是个军事强硬派，曾经被以色列关了23年。2011年的时候，哈尼亚通过换囚把他换了回来，并且亲自迎接他回到加沙。而根据以色列方面的说法，辛瓦尔正是去年10月7日哈马斯发动针对以色列袭击的主谋，是以色列加沙行动的首要斩首目标。

不过，哈尼亚本人对10月7日的行动是否知情，一直没有实锤。实际上，这场袭击是由哈马斯军事部门秘密策划的，秘密到什么程度呢？很多哈马斯高层，对袭击发生的时机和规模都非常震惊。当然了，哈尼亚知不知情，有没有参与谋划，已经不重要了。袭击发生之后，哈尼亚的主要任务，一个是作为发言人，表达哈马斯的强硬姿态，另一个是穿梭外交，参与国际社会的斡旋，代表哈马斯和以色列进行人质换停火谈判。

不过，以色列并没有因此放过他。今年4月，以色列空袭击杀了他的三个儿子和四个孙辈。

亲人之死，没有打断哈尼亚的活动。他除了争取国际支持，和以色列谈判之外，也在各个场合同巴勒斯坦其他派别接触，重新整合巴勒斯坦力量。就在一周前，巴勒斯坦14个派别在中国的斡旋下，签署了《关于结束分裂加强巴勒斯坦民族团结的北京宣言》。

这份《宣言》来之不易，各方都在此之前，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今年3月17日，外交部大使王克俭在访问卡塔尔期间会见了哈尼亚，就加沙冲突等问题交换了意见。这件事，我们这边的通稿只有一句话。但根据字越少，事儿越大的原理，后续的一系列对话、谈判，应该就是那时候下的铺垫。

4月底，哈马斯和法塔赫代表在北京举行第一轮对话。而7月举行的第二轮谈判，据多家中东地区主流媒体报道，哈尼亚代表哈马斯，亲自与法塔赫的副主席阿鲁勒会谈。不过，我们这边的报道和各种影像中都没有出现他，所以他具体来没来，我没法确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次《北京宣言》的达成，哈尼亚在背后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无论和法塔赫的前期接触，还是接受中国斡旋，参与正式会谈，他在其中都是主要的推动者，也是最后协议达成的拍板人之一。

所以，这次哈尼亚遇刺，一定会对加沙停火以及《北京宣言》的落地产生巨大影响。首先，哈尼亚在哈马斯和加沙地区有很高威望，他本人代表的，也是哈马斯内部的温和派和务实派力量。他的身亡，必然会使哈马斯更加激进，即使战局不利，也要鱼死网破。其次，哈尼亚遇刺前，最后几次露面，包括了出席伊朗总统的就职典礼，和会见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伊朗对这件事的态度，可能会给加沙增加新的变数。目前，伊朗已经宣布，将为哈尼亚举行为期三天的全国哀悼。哈梅内伊亲自表态，要对以色列施加“严厉惩罚”。

而最重要的是，巴勒斯坦的内部和解进程，也可能受到阻碍。哈尼亚之死，虽然会让巴勒斯坦各派更加同仇敌忾，但是落实《北京宣言》，第一步是停战，第二步是组建临时民族和解政府。这两步，都需要哈尼亚这样经验丰富的政治和外交领袖的深度参与。他的角色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少了他，哈马斯对外同以色列，对内同法塔赫的政治博弈会变得非常艰难。尤其是同法塔赫，哈尼亚和阿巴斯是“老朋友”了，合作过，对抗过，经历了各种因果，才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人都在期待，这一次，两人能否再续《开罗宣言》，能否超越《开罗宣言》，在巨大的外部威胁之下，让巴勒斯坦人真正团结起来。

而哈尼亚的遇刺，让这一切都蒙上了阴影，所有人的努力，都可能毁于一旦。真心希望，事情不会导向最坏的结果，《北京宣言》会成为未来，而不是因为这件事，变成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