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的“人肉开盒”，女艺人的联手反击
她刊官方账号作者 | 塔卡西
来源 | 她刊
“一直在看，一个人走在寂静的深夜。
我感觉向后的视线里流着冷汗，即使回头也空空如也的时候。
那就是我看着你。”
某一天，她的邮箱里突然多了这样一封匿名邮件。没头没尾的一段文字，每行末尾是两颗瞪大的眼珠子。
“一直在看，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看着你。”
简直就是《未麻的部屋》里的剧情，心理变态的粉丝要窥探偶像的一切隐私，尾随她的一切踪迹。
图源：《未麻的部屋》
邮箱里还躺着另一封邮件，是她各种个人信息的汇总——身份证、手机号、上过的学校、待过的公司......几乎前半生所有履历。
这些隐私何其唾手可得，只要花点钱，谁都可以拿到。
这不是恐怖片或者推理小说里的情节，而是日常生活中的真实案例。
主人公也不是未麻，而是一名不露脸的主播。
她所遭受的，正是当下肆虐在国内互联网上的一场赛博瘟疫——
人肉开盒。
当开盒成为一种潮流
“人肉开盒”，顾名思义，就像撕开人的包装盒一样，在网络上公开曝光他人的隐私。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他人的身份证号、社保卡号、银行卡号、户籍等记录在公民身份系统里的信息，还有各种被数据化的生活轨迹比如住址、消费记录、出行记录等，甚至家人的信息，也会被“连坐”。
信息大多通过非法渠道获取，只要得到这些信息，便可通过打电话、发邮件、寄快递、跟踪尾随等方式进行骚扰和网暴。
前不久B站通报了一起“人肉开盒”案例，因为自8月起，有多名UP主被集中开盒。
比如UP主@汤姆的混乱空间，他的信息被一个号称是「网络净化联盟」的境外群组曝光。
这个群组的诉求是要铲除二次元、打击非正常圈子，从披露出来的群公告里可以感受一下其魔怔。
简直是黑色幽默，网络上最大的安全隐患说要“维护网络安全”。
图源：@汤姆的混乱空间
于是，打着这样的旗号，他们批量开盒UP主，在@汤姆的混乱空间 之前，已经有十几位UP主遭殃。
@川烈 同样是一名深受其扰的UP主，他被开盒之后，收到了无数通电话和短信的轰炸，家人也被骚扰。
还有人威胁说要给他寄花圈，并称自己是06年的，“无所畏惧的16岁”。
图源：@川烈
在被开盒后，@川烈 在各种境外群组卧底收集资料，写了近20页的自述书递交公安部门。
虚拟偶像@艾露露Ailurus 则在B站挂出了自己接听骚扰电话的全过程。
对方先是宣称有人给他介绍对象，给了他这个号码，然后试图跟她攀谈，结果信息反被套出。
据对方给出的信息，他还是一名学生，只是想打电话玩一玩。
但这样的乐子心态，汇集到艾露露那里，却是长年累月的骚扰电话和短信轰炸。
图源：@艾露露Ailurus
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在多名UP主身上，他们投诉到B站，历经了为期几个月的调查。
然而，通报一经发出，才是真正让人大跌眼镜的时刻。
这起案件被公安机关定性为涉及地域范围广、涉案人员多、行为恶劣，违法嫌疑人多达40余名，通报18个省市。
然而幕后主谋竟然是两个未成年。
其中一人被行政拘留，罪行计入档案，另一人被批评教育，大概是年纪太小了。
我们不得不反思，这样一项非法行为，为何已经如此普遍，甚至开始朝着低龄化发展？
这个灰色地带，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动荡？
他们为什么要开盒？
早在互联网普及应用不久，这场对人的异化便已经开始了。
那时，我们称之为“人肉搜索”。
论坛的兴起，使得信息可以在短时间内大量汇集，成为一股网民自发的力量。
以2001年的“陈自瑶事件”为始，这股便开始发挥其“神力”。
2006年一女子用高跟鞋虐猫并拍摄视频发到网上，网友悬赏捉拿凶手，通过“人肉搜索”的方式，最终找到她的个人信息。
2009年，章泽天手捧奶茶的一张照片被网络疯转，很快她的个人信息被扒出，一夜之间成为全国瞩目的“奶茶妹妹”。
2015年，高考作文的材料被扒出有新闻原型，当事人遭到大批高三生的骚扰攻击。
网友发动“人肉搜索”的原因千奇百怪，因为好奇，因为正义，因为长得好看......
然而，当一个人不巧站在一群人狂欢的中心，那种巨大力量所裹挟而来的暴力，是很难承受的。
图源：《搜索》
女主角因为公车没有让座被网暴
之后，随着负面新闻相继爆出，“人肉搜索”的热潮似乎是冷却下来了。
但我们不知道的是，一张更专业、更地下的个人信息买卖网络，正在暗中编制，不断壮大。
根据之前“人肉搜索”所保留下来的经验遗产，黑客们收集了各种获取信息的渠道，将所有用户个人信息汇编成“社工库”。
普通人的身份信息，都可以在“社工库”买到，这也是许多开盒行为赖以生存的土壤。
个人信息贩售清单
承接着“人肉搜索”的衣钵，“人肉开盒”的时代到来了。
光是今年，就有好几起开盒大新闻。
比如杰克辣条虐猫事件，张馨予、赵露思、王一博、杨迪等许多明星站出来发声，随即被开盒。
他们的信息被曝光在开盒群里，杨迪被迫更换手机号。
图源：新浪微博
而曝光开盒群信息的女性网友也被开盒，随后报警。在她公布的截图中，开盒群友竟然有6900余人之多。
他们声称是“孙吧400万吧友”，孙吧就是臭名昭著的孙笑川吧，他们甚至悬赏“伦敦能上门动手”，并且“下手越重赏金越高”，俨然一副黑社会做派。
每个曝光信息下方，都有一行“孙笑川吧宣布对本次袭击负责”。
在她报警后，她全家的信息再一次遭到泄露，甚至有人打电话给她妈妈，辱骂她没有教好小孩。
另一位被开盒的女性甚至在英国的住所收到一封恐吓信，“猎人将在一周内到达你在的狗窝”。
图源：潮新闻
《“人肉”“开盒”为何嚣张？》
我们能看到这个群体的特点：憎恨女性、虐待动物。
一如N号房事件里的韩男，他们也以telegram群（又称电报群）为主阵地，因其高隐蔽性，追查困难，所以成为犯罪行为滋生的绝佳场域。
“只要是和女性、暴力相关的，他们都会人肉。”
博主@陈生大王 曾分享过，有个女孩在他评论区留言之后跟一位男网友互呛了两声，然后就被他开盒，直接在评论区公布了女孩的手机号和真实姓名，威胁要上门找她。
而这全程，不过一分钟时间。
图源：@陈生大王
开盒，已经变成一把斩向普通人的利刃。
所有网络上的纷争，都可以延伸为现实生活中的恐惧；所有异己见者，都可以被他们以开盒为武器进行单方面的攻击。
更不幸的是，“人肉开盒”正在呈现出泛化的趋势，在各个小众领域蔓延。
比如塌成一片废墟的陈牧驰，最开始就始于个人信息泄露，网友才得知他竟然结过婚又离婚，然后才引发了后面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的黑料。
图源：新浪微博
在游戏、动漫等各个小众领域，也越来越多看到以开盒来威胁的字眼。
图源：新浪微博
无法想象，当未成年都熟练运用开盒，我们将迎来一个怎样的世界。
信息，成为杀人的工具
开盒固然可恶，但之所以能够盛行甚至形成灰产，是因为有人源源不断将系统里的信息泄露出去。
今年2月，网上疯转一份囊括了45亿条个人信息的数据库，包括用户的真实姓名、电话、住址等。
图源：新浪微博
网络安全专家表示，这次数据泄露涉及多家知名电商平台的快递信息。
而律师周筱赟发布了一篇文章，《圆通速递，是你把我的号码卖给了疑似电诈人员吗》。
因为他一天之内接到4个诈骗电话，都自称是圆通客服，甚至能报出商品单号。
大量用户的快递信息遭泄露
信息泄露，才是为“人肉开盒”填补弹药的关键。
我们已经习惯了一天挂断若干个疑似诈骗的电话，不点击来路不明的网址，尽可能不在公共平台暴露个人信息，把ID改成momo。
但是，不妨碍有人正在替我们把隐私打包出售。
我们身后的这套系统从不是牢不可破，而是有无数隐秘的蛀虫。
开盒细分数项服务
南方都市报曾通过分析2021年广东法院公布的128宗「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刑事案件，深入了解个人信息买卖黑产的运作方式。
有被告人通过倒卖二手信息一百余万条，共获利6200元。只需五毛钱，就可以买到一条含姓名、电话号码、身份证号、住址等的个人信息。
也有被告人在担任中国联通公司员工期间，将开卡客户的手机号码出售，然后用于注册各大电商平台，四名被告人获利6000-8000余元不等。
「2021年，检察机关起诉泄露公民个人信息的“内鬼”500余人，涉及通信、银行保险、房产、酒店、物业、物流等多个行业。
被告人多为层级较低工作人员，也有部分离职人员，泄露的公民个人信息种类多、数量大，部分属于个人敏感信息。」
这些信息从四面八方汇入暗网的河流中，轻则变成开盒者唾手可得的武器，重则成为电信诈骗、杀猪盘的把手。
成本何其低廉，据@川烈 了解，开盒全家人也只需要65元，简单的信息甚至可以“秒出”。
在开盒日益低龄的今天，一味的神秘化“人肉开盒”，视其为洪水猛兽，或许已经不是最佳解法。
我们必须知道，遭遇“人肉开盒”及一系列骚扰后，是有法律路径可循的。
买卖传播户籍、打骚扰电话、 寄东西恐吓，这些行为都可以保留好证据，然后上交公安机关，或者到法院诉讼，网信办也开启了针对“人肉开盒”等问题的清朗行动。
最重要的是，要知道开盒只是一场虚伪的权力展演。
他们只是利用普通人的不安全感来获得自我满足，通过震慑他人，产生一种自己很有力量的假象。
也许他们是自以为“无所畏惧的16岁”，或者是平日里连跟女生说话都费劲的中学生。
无法在现实生活中收获价值感的他们，其实比我们要虚弱得多。
或许，这样的现象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得到根治，但我们仍然希望，最起码在未成年人的圈层内，能有效遏制。
我们身处在一个日渐撕裂的互联网时代，一个意见不合便萌生致对方于死地的念头，动用跌破法律底线的手段让对方社会性死亡。
仿佛整个互联网都被一种低龄的、巨婴的氛围笼罩。
但，把人异化成符号、党同伐异，永远不会是答案。
我想起@艾露露Ailurus 接到的那通骚扰电话，两人一个是虚拟偶像，一个是试图拿她找乐子的骚扰者，对话却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在艾露露的质问之下，骚扰者承认自己只是打着玩的，其实也很害怕，最后向艾露露道歉，“我觉得自己打这个电话就是个错误”。
艾露露说：“你也害怕，我也害怕，但我们做不到将心比心对吗？”
是啊，都是拥有隐私信息的普通人，何必刺穿彼此共有的底线。
将心比心，把人当人吧。
参考资料：
红星新闻-女主播讲述被“人肉开盒”经历：有人匿名邮件发来8双眼睛表情
潮新闻-“人肉”“开盒”为何嚣张？
南方都市报-案涉18省市主犯未成年！警惕“人肉开盒”成新世代亚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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