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万里长城的蓝盔

我喜欢听战士们扯着嗓子唱歌；我喜欢听战士们聚会喝酒大声吼“干！干！干！”。这种近乎喊歌般地扯着嗓子唱歌与大声吼着喝酒，非常适合维和部队。它能喊出战士心中的寂寞，吼出军队的士气！使馆聚会喝酒，我要求馆员也要吼，全馆上下一起吼，吼他个刚果河水水倒流！刚果苦不苦？有了精神就不苦！

\ 非洲基伍湖有个中国半岛 /

 Winter 2023 

基伍湖畔的中国半岛

刚果（金）和卢旺达的交界处有个城市叫布卡武。布卡武有个火山湖叫基伍湖，湖畔有个伸向湖中的半岛，半岛上有个中国军营。中国人到来之前，半岛上没有人烟。我维和工兵分队驻扎后，对半岛进行了平整，把营地收拾得像花园一般，成为布卡武一道景观。当地民众称之为“中国半岛”。

维和部队在中国半岛升国旗

每天早晨，一队生龙活虎的中国小伙子，头戴蓝色贝雷帽，身穿绿色迷彩服，脚着高腰作战靴，迎着湖面火球般的太阳上操、升国旗，扯着嗓子高声歌唱。

中国半岛不仅早晨集合唱歌，早、中（野外施工除外）、晚三顿饭前各班、排都要吹哨集合，唱歌，排队去食堂。尽管营房和食堂就在一个院子，相距几十米，这个规矩却破不得。晚上，各班开班会总结一天工作；各排在操场上排成方队点名，排长讲评；除施工任务之外，还要站岗放哨、发电、种菜……

中国半岛正在执勤的哨兵

有的朋友会说，部队上操有什么奇怪？请朋友们注意，这是在国外，在非洲执行任务。布卡武，除中国外，还有六个国家的维和部队。这些看似很平常的事，单说早晨上操，有哪国军队能够做到？唯我来自万里长城的蓝盔。

被派到瓦伦谷、卡莱米等外地执行施工任务的分遣部队，一样上操、排队、唱歌……

在城里医院工作的医疗分队也上操、吃饭集合……我对岳增文队长（第五批）说，医务人员不比战士，不能坚持就不要勉强……医疗队在布卡武期间，也和工兵分队一样一直坚持上操、吃饭集合。早晨，他们还用英语集体交班。

\ 任务区政治安全形势复杂多变 /

 Winter 2023 

2003年4月，我工兵分队和医疗分队开进刚果（金）执行联合国刚果（金）维和任务，这是我成建制军队第一次踏上遥远的非洲大陆，第一次到非洲维和，从此掀开了我建军史新的一页。

我维和部队到达任务区时，刚果（金）过渡政府尚未成立。两个月后（2003年6月30日）过渡政府才姗姗成立。过渡政府及其所属机构、国营企业，从上到下都实行“1+4”（一个总统＋四个副总统）模式。四派（三派武装，加一政治反对派）鼎立，谁都不肯俯首称臣。过渡期三年（协议两年，延一年），历经两次未遂军事政变、两次枪战、两次大火、三次全国性大骚乱。

维和工兵在瓦伦谷施工现场午餐

刚东部与乌干达、卢旺达、布隆迪三国接壤，远离首都，资源丰富，为各方争夺焦点。三个邻国的反叛力量及其支持的刚果（金）各股武装力量藏匿于深山老林之间，盘根错节、互相斗争、互相牵制，从事金矿和钽、铌等矿藏的开采，走私黄金和武器。因此，刚果（金）维和，东部是重点。

东方省的伊图里地区、北基伍省和南基伍省是刚最乱的地区，严重影响了刚和平进程，是维和重点中的重点。我维和部队驻扎的南基伍省与卢旺达和布隆迪接壤，面积65130平方千米，人口600万。从直升机往下看，丘陵、山川、湖泊、绿地、森林，如一幅幅油画。这里既有人迹罕至的莽莽原始森林，也有天苍苍，野茫茫的热带草原。在广袤的无人区执行任务，最大的困难和威胁不是野兽、蟒蛇，也不是赤道烈日，而是非法武装的流弹或抢劫。

从1998年开始，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FDLR）、布隆迪反政府（胡图族）武装民族解放阵线（FNL）及刚果（金）叛军等五股武装就在这个地区活动。其中，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就是1994年卢旺达大屠杀后跑到刚果（金）的前卢政府军（胡图族）。

14年过去了，布卡武居民说起解放卢旺达民主力量当年追杀图西族那一幕时，依然不寒而栗。如今他们就盘踞在南基伍省的丛林中，继续他们的恐怖旧业：绑架、强奸、烧杀抢掠……

我维和部队任务区既有外国反政府武装，又有本国反政府武装和部族武装，安全形势比目前联合国16项维和行动中的任何一项都复杂。我部队进驻任务区不到一年，便经历了两场非洲战乱考验。

2004年1月，我维和工兵分队秦伯凯指挥乘坐联合国刚果（金）特派团（简称联刚团）的汽车前往北基伍省，考察省会戈马至南基伍省布卡武的卡乌姆机场的路况。车队行至米诺瓦，当地民众因对联刚团维和行动不满，对立情绪很大。民众手持棍棒将联刚团的车队团团包围。秦指挥的车遭到雨点般的石块攻击。

如果说，这一次当地民众围攻联刚团事件只是棍棒、石块考验，那么五个月以后的这一次则是一次真刀真枪的战争考验。

2004年5月29日，恩孔达率叛军一千人从北基伍省省会戈马南下，攻打南基伍省省会布卡武。叛军和政府军就在中国半岛附近展开激战，子弹噼里啪啦落入我工兵分队驻地院内的汽车和营房房顶，有的还钻进食堂。驻刚果（金）使馆武官方小曼、秘书刘明远，此时正在工兵分队视察。他们与郑指挥等分队领导一起指挥工兵分队连夜挖掩体、堆沙袋、修工事，采取各项安保措施。使馆与部队同呼吸，共命运，在非洲经受了一场战争考验。

\ 工兵分队和医疗分队令人刮目相看 /

 Winter 2023 

联刚团驻扎在南基伍省的部队是巴基斯坦旅，又称南基伍旅。南基伍旅共3655人，我维和部队是联刚团南基伍旅的一部分，归南基武旅旅长统一指挥。我工兵分队的具体任务就是为南基伍旅的各项维和行动提供支持，“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作战部队开到哪里，我们就把路修到哪里。

从2003年4月到2007年2月，我离任回国时，我国连续向刚果（金）派遣了六批维和部队。四年来，工兵分队完成了勘察，维修道路、桥梁，平整场地，建设直升机停机坪、联刚团布卡武前指办公楼，以及巴基斯坦等五个国家的营地施工任务。

我工兵分队除完成日常施工任务外，根据东部师和巴基斯坦旅的安排，还执行了许多“急、难、险、重”的特殊任务。工兵分队连续六次圆满完成了销毁收缴非法武装武器弹药，被称为“死亡任务”的任务。

维和工兵分队销毁非法武装武器

2006年1月，第五批维和部队工兵分队的14名战士前往南基伍省卡曼尤拉地区销毁武器的任务尤其引人注目。他们用人工拆除、引爆、销毁非法武装解甲上缴的子弹3008发、火箭弹7枚、迫击炮弹6枚、手雷2枚、地雷2枚。

抢救巴基斯坦伤员

第六批医疗分队成功复苏了一名呼吸、心跳停止长达40多分钟的巴基斯坦年轻军官。

抢救刚果（金）政府军伤员

死人救活的消息在巴基斯坦旅、任务区各国维和分队，乃至整个联刚团引起轰动。中国医疗分队创造了奇迹，中国二级医院也因此声名大震，来医院就诊的病员数量与日俱增。

我工兵分队和医疗分队做出的惊人成绩，令刚果人民和联刚团刮目相看，在联刚团和当地人民中赢得广泛赞誉。

\ 联刚团的钢铁部队 /

 Winter 2023 

联刚团多达38个国家，17600人，是迄今联合国派出的最大规模的维和部队。

阿富汗比刚果（金）的加丹加省还小；科索沃只相当于金沙萨；塞拉利昂、利比里亚、科特迪瓦、布隆迪四个国家的国土面积加起来还不如刚果（金）。因此，刚果（金）维和，世界瞩目。

中国派兵非洲维和，刚果（金）是第一次。中国军队在38国军队中一炮打响。

非洲某国部队因性丑闻被撵回国；拉美某国一女兵怀孕被送回国；当联合国秘书长驻刚果（金）特别代表威廉·斯温、联刚团司令盖伊中将跟我谈起维和部队的性丑闻、倒卖违禁物品、走私象牙等问题时，我十分肯定地表示，中国部队绝对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二人听后略有迟疑，几乎同时“啊！”的一声，瞪大眼睛望着我。我说，因为中国军队管理严格；二人又几乎同时“啊！”了一声，不过这一声“啊！”脸上露出钦佩的笑容，连连点头称是。我告诉他们，士兵轮换回国，在联刚团检查之前，我部队自己先检查。

中国驻刚果（金）使馆外联刚团防暴

中国维和部队纪律严明，精神面貌好，成绩突出，令斯温十分钦佩。他两次到“中国半岛”视察，两次题词。斯温对中国工兵分队的精神面貌、专业技术和工作业绩给予高度评价，称我部队“杰出”，工作“出色”。

新任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到基桑加尼东部师视察，东部师特别安排我工兵分队代表从布卡武乘飞机赶到基桑加尼受阅。潘基文讲话时，鲜艳的五星红旗正对着他。电视画面十分抢眼。此时的中国使节看到这一幕，犹如奥运会升旗一样激动，一样振奋！

\ 向“寂寞”宣战 /

 Winter 2023 

部队实行管理，指战员的活动空间就是营地和施工地，日复一日，枯燥的两点式生活。在卡莱米、瓦仑谷外出执行任务的分遣队，远离总部，一样严格管理；书和光盘成了官兵们生活的第一需要。一张光盘，一本书传着看，看几遍。

前文谈到部队遇到的最大困难和威胁是非法武装的流弹或抢劫。这种情况仅指施工时，就部队整体而言，最大的挑战不是“危险”，不是施工“劳累”，也不是“高温、疾病”，而是“寂寞”。

作者慰问维和部队

为了帮助战士战胜“寂寞”，部队想了许多办法，工作卓有成效。

两个分队党支部认真进行了保持共产党员先进性教育；请使馆和我驻联合国机构官员作报告；为丰富部队文化生活，鼓舞部队士气，工兵分队办了《蓝盔报》和有线广播；部队组织战士作文、写诗、画画、排练文艺节目，开展形式多样的文体活动。

在单调、孤独的生活环境里，战士们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有位战士半年写了近百万字。一些战士还将自己的工作、生活感受写成诗歌，相互传阅、交流。

细致有力的政治思想工作，健康向上的文化娱乐，维和部队官兵保持了高昂的斗志、乐观的战斗精神。

作者出席维和部队春节联欢会

每逢重大节日，上级检查工作，两支部队都要举行文艺晚会。我维和部队还与友邻部队、联合国驻当地机构及地方政府联欢。节目都是部队自编自演，就地取材，真情实感，再现了作者出席维和部队春节联欢晚会维和分队紧张、活泼、丰富、充实的工作、生活。

战士们丰富的想象力给我很大震撼和冲击：第五批工兵分队舞台上五光十色的中国结，是废旧软盘的组合；悬挂四周的鞭炮是贴纸的易拉罐；战士表演“街舞”的灯光效果也非镭射，而是蜷伏在屋顶上的战士打的手电。如果不是指挥员挑明，真看不出破绽。

维和部队春节联欢晚会舞蹈《大地飞歌》

春节、国庆，使馆特别邀请部队带优秀节目到金沙萨参加中刚及华侨大联欢。我部队演出的《好日子》、“威风锣鼓”、武术、藏族舞、蒙古族舞，受到驻刚使团、政府官员和媒体极为热烈的欢迎和极高的评价。第五批医疗分队女兵的非洲舞倾倒一大片，照片上了《人民日报》。当身着当地服装，脸上点着红、白点的赤脚女兵一上场，台下的刚果官员即起立欢呼，从头到尾喝彩。

大使杯刚果（金）维和知识竞赛——演讲

为了丰富部队政治、文化生活，使馆决定在部队开展“刚果（金）维和‘大使杯’知识竞赛”。方小曼、焦培忠武官先后前往部队具体部署，鼓励大家利用业余时间，加强学习，深化对维和、对刚果（金）、对非洲的了解，要求大家“赛知识、赛才艺、赛风格”。比赛前10名优胜者，还可获大使特邀到金沙萨观光旅游两天。

战士们的反应十分踊跃，他们以昂扬向上的精神，充分利用业余时间读书、查资料、找答案。晚上熄灯后，有的战士还打着手电筒背题。

班、支队、分队层层选拔赛，争先恐后，热火朝天，竞赛涌现出一批才俊和才艺青年。演讲声情并茂，忽而如潺潺流水，忽而如江河行地，一泻千里；文章、诗歌、绘画颇有意境和高度。

\ “中国半岛”三幅画 /

 Winter 2023 

当你走进“中国半岛”大门时，首先闯入你眼帘的是战士们画在值班室外面墙上的招贴画——陆、海、空三军战士精神抖擞，手握微型冲锋枪。

招贴画——陆、海、空三军战士

这幅画与门前的哨兵浑然一体，相得益彰，立刻就会使你感受到一种豪迈乐观，朝气勃勃的氛围：

挺起年轻执著的胸膛，

站在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让十八岁的微笑，

灿烂成一束明媚的阳光。

将生命的坐标，

编织在军旗的经纬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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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转90度，进入营地，一个集装箱横在你的面前，战士们用集装箱画了一幅巨画——万里长城。走过操场和队部，正对食堂和基伍湖又是一个集装箱，战士们用集装箱画了一幅巨画——天安门。

三幅画三个主题，反映了远在非洲执行维和任务的战士们完成任务的决心和心声——“祖国在我心中”。

第四批工兵分队道桥分队有位战士叫文根，初中毕业。这位文根的文章名副其实，有文又有根，反映了青年战士的精神面貌，火热的生活，读起来虎虎有声：

你挺拔成一棵树，

站在哪里，

哪里就是一片绿色的风景。

维和的日子，

展示着你在狂风恶浪中搏击的英姿，

记录下你无悔青春誓言的承诺。

你的声明页码，

将留下辉煌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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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图文转自 |《我们在非洲》

作者 | 范振水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青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