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机床还有“十八小罗汉”，唯一现在活力四射的就是这家普利森机床

西方朔

2023-06-07 04:39

南山林雪萍

42分钟前

好主意，一本书贯通机床发展大历史 500 绝对跌宕起伏

//@李子暘Lee:好故事！看得人心情愉悦。值得写本书啊。

@南山林雪萍

传奇的德州扒鸡，掩盖了很多动人的工业传奇。

今天到德州来调研。这家机床厂，是国内很低调的企业。

中国机床往日有“十八罗汉”，唯一现在还风光犹存的是济南二机床。

还有“十八小罗汉”，唯一现在活力四射的就是这家普利森机床。

二者都在济南。

如果去看日本，很容易发现机床产业是一个老骨头汤行业。那些年事已高的企业家，一直在一线。

机床是一门实践的艺术，很多门道不经过多年历练无法悟得。今天在德州这里，我找到了一个绝妙的样本。

这家机床厂现任一把手，坐这个位置的时间，超过了四分之一世纪。今年70多岁，依然精神抖擞地带领企业往前冲。

这个企业很幸运，在2003年就完成了改制。而国内很多国有企业的一把手，再有雄心壮志，也早就退休了——而能干的一把手的离职，是中国36大小罗汉几乎全军覆没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机床是个个性极强的产业，绝不会是地方官员的宠儿。它老是没有产值，跟其他动辄上百亿的企业没法相比；它老有经济周期，三年好三年坏最为正常。没有耐心的官员，最是等不得这样反反复复的产业。它老是任人唯老，政府派下来的管理者，经常就会把原来底子不错的机床产业给折腾光。于是在德州看到普利森这样成功改制成民营企业的机床，会觉得非常踏实。

这个集团有1000多人，基本都是本地人，非常稳定。在当下就业条件越来越紧张地情况下，普利森工厂让人觉得岁月安好。好的企业对于一个地区而言，就是一块厚厚的植被，护土保墒。这样的企业，其实才是当地经济稳定盘的福音。

普利森的机床开发原则很简单，那就是“三高原则”，“高科技高门槛高定制”，专治机床疑难杂症，只做别人做不了的机床。于是，它的产品就在“重大深”三个方向，站稳脚跟。

重型车床，工件可以从20吨到80吨。而像动力电池的阴极辊的加工，非普利森莫属。大直径车床，多达630mm的煤矿液压支架的油缸，非普利森莫属。深孔镗技术，造纸装备的辊轮，上面有近10万个孔（10万个），非普利森莫属。这让我想起了日本冈田钣金创始人的名言：专做别人做不了的事。这种令人钦佩的造物精神，今天在德州这里重现光彩。

机床是最不擅长穿越周期的产业，波峰波谷振荡厉害。在这个产业能够穿越周期的管理者，都是经营的好手，有着梁山好汉浪里白条一样的好水性。董事长的经营理念很朴实，在他看来，“民营企业只要不断资金、不犯法律，就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如此朴素的话语，代表了这个企业健康的现金流理念。

由于独家经营的产品多，因此不允许下游压款；同时，也绝不对上游压款。规定时间、规定数量，对上游供货商的付款时间和数量，都有红线要求。而且在管理指标上，要求不断优化这两点。真是少见的新型伙伴关系。

这家企业非常注意经营的平衡，产品布局按照3个1/3原则：1/3产品是独家一流，1/3产品是一线方阵，1/3产品是常规优质。这种产品线的三分之一平衡技术，在我以前调研的优秀机床厂家，也有注意到过。

机床厂，最忌讳押注。盛世的时候，通用机床看着很卖钱。但经济稍微不好的时候，对于只做通用品大路货的机床厂，就会是灭顶之灾。

有意思的是，这里供应链配套几乎是零。在德州这里，几乎没有给普利森机床配套的。供货商经常都在千里之外。

寂静的供应链土壤，意味着它的特色机床，很多部件，都靠内部制造。它的床身，依靠自己的铸件厂。同时，还给挑剔的日本牧野和马扎克机床的日本本土工厂供货。

在日本，铸件厂的产能已经几乎永久地丢失了。而在中国，曾经有政策认为铸造是低端产能，一刀切地限制产能。这家机床厂两条产线，也被切掉一条，导致现在产能严重不足。

哎呀，我们的政策制定者何时能够探下身来，看清楚这些看似低端的产能，早已经是高科技合体。而且这是中国供应链的基本盘，不能丢失，不能放弃。否则就会像日本这样，高端的机床，依然要先从中国进口。

普利森自己还做刀具。这一点非常不寻常。一般刀具作为消耗品，都是跟机床厂分离。但是为了最大限度发挥机床的整体性能，普利森建立了自己的刀具事业部，开发深孔刀具。在这里，普利森将展开对德国隐形冠军的决战，包括德国SRB、BTA、TBT深孔钻；也有韩国刀具巨头KORLOY克洛伊。它们的一把刀具最早期甚至可以卖到40万元。而现在普利森已经全部攻克这些难题。

重要的是，那些意大利塔基公司上千万元一台的油缸机床，现在基本普利森赶出中国市场。如果放开视野往远方望去，这是一种战略上的胜利。

普利森的机床，正是供货给郑州的郑煤机来加工油缸。而郑煤机在采煤支护的液压支架，已经将卡特彼勒、美国JOY也赶出市场。

美国卡特彼勒一度希望郑煤机收购它的产品事业部。然而，对于郑煤机而言，这些资产早已没有那么重要。而普利森的深孔油缸机床，正是响应郑煤机的要求，共同开发而成。

这就是普利森的特点，高度倾听用户的需求。用户需要什么，就制造什么。这才是机床行业最好的研发原则。

然而用户说什么，也要听得懂。这就是机床管理者，不能由外行来担当的一个关键因素。外行是听不懂用户那隐藏的需求。

这次调研的这家机床厂，是德州市下的陵城区。离上次另外一家做科学高端色谱仪的德州海能仪器公司，所在的临邑县，看上去很近。二者的中间都是黄色稻田麦浪相连。上个月从海能工厂回来的时候，一路上绿树成荫鸟鸣虫飞，一时间忘了色谱仪、有机元素分析仪等如此高端的科学仪器，居然长在这泥土芬芳里长出艳丽的花朵。

这些企业远离大都市也有好处。他们可以静下心来，搞制造。然后就可以突破很多所谓的卡脖子技术。

在普利森这里，有很多“冠军级工匠”…他们都深度拥有刮研的技术。刮研这门手艺活儿的技师，在我去过的日本岗村磨床，被称为国宝级的人物。在普利森这里，刮研是必备技能。

以前去调研过日本和德国企业，惊讶于他们就在山沟、水稻旁边。然后我们大家就会说，看，这就是培养日本工匠的地方。是的，德国的深孔机床，就会为了几个老工人而特意留在山沟里。而现在，看工匠大师，也不用去日本德国，就去德州这样的城市。在普利森机床，在海能科学仪器，也有很多工匠精神之花，开在静谧的土地上。

有意思的是，这里也有一个机床博物馆。跟我上次在济南二机床看到的一样，保留了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建筑。作为两个唯一完整的大、小十八罗汉，济二机和普利森，都有机床博物馆。它似乎无意中在提醒：机床行业只有牢记历史，才能穿越周期。

机床行业是一个不服管的产业，那些想当然的管理理念，在这里都会头破血流。济南二机床能够长青，得益于当家人一直保持稳定。济南一机床厂曾经高光繁荣，昔日跟日本马扎克合资成为全国标杆。而当企业经营权被干扰的时候，这个企业就迅速走下坡路。

搞好的机床凤毛麟角，搞砸的机床比比皆是。历史教训历历在目。机床这个行业发展的唯一秘诀，就是把决策权交给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