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力：被认为普京“陪跑员”的俄总统候选人都主张什么？

俄罗斯大选将在本周日（3月18日）举行，尽管此次大选的获胜者悬念应该不大。普京以独立候选人身份参选，很可能达成其第四次总统生涯。

但是，如果选民投票不积极会进一步加深西方对俄罗斯独裁专制的指责，而如果普京当选，俄罗斯与欧美国家的紧张关系也将继续升温。比如，最近英俄两国因为前俄方间谍之死而引发外交冲突。

除了普京之外，还有7名候选人将会出现在3月18日的竞选名单上。但这7名候选人只能算是普京的“陪跑员”，因为除了在任的官员没有一个在俄罗斯国内的民意调查支持率高于10％。此前，被媒体认为普京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纳瓦尼（Alexei Navalny）已被取消竞选资格，而其他能与普京抗衡的候选人还在接受州政府的审查。

那么，这些活跃在俄罗斯政坛上的几大政党对未来俄罗斯的发展都提出了哪些战略和政策方面的主张呢？盘古智库顾问委员会高级顾问、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原副部长周力对此做了分析总结，文章如下：

《与普京竞争的候选人们都说了些什么？》

普京

举世瞩目的俄罗斯总统大选进程正在平稳有序地进行。新年以来，俄罗斯中央选举委员会几乎每天都在更新有关候选人注册登记方面的汇总信息。俄罗斯社会各界普遍认为，普京执政十几年来，使俄罗斯摆脱了苏联解体后动荡不定、贫弱不堪、人心焕散的境地，实现了国家政局稳定、经济有所发展、对外敢于示强的局面，俄罗斯的大国地位得以恢复，并对世界格局的变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普京敢作敢当，赢得人们的尊敬和爱戴，毫无疑问会获得连任。与此同时，人们也认为，从2018年起至2024年止的这一总统任期，对普京也将是极不轻松的几年。美欧对俄联手制裁的境况不会很快改观，俄与美欧的关系短期内仍难以实现正常化，俄罗斯经济发展受外部因素的掣肘可能还会增多，俄对内对外都将面临严峻的挑战。

截止1月底，普京尚未发布他个人的竞选纲领，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也未提供些许“剧透”，舆论估计经济、社会、民生等方面的内容可能成为他未来施政的重点。普京近日在他专为参选的个人竞选网站上，打出了“强有力的总统，强有力的国家”的口号，并附设国家成就、竞选日记、助选人等多个版块。网站首页即展示他十几年执政期间在改善民生方面取得的成就，如到国外度假的人口增长了50%；99%的中小学都已覆盖网络；全国医疗机构的装备大大改善；犯罪率明显下降；居民酗酒程度下降一半；延长母亲基金至2022年；全国范围内基本消除幼儿园入园排队现象等等，意在吁请人民继续给予选票支持。

与此同时，俄罗斯各党各派意在参选的领袖们也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截止1月24日，已有至少14名政党候选人的提名申请获得中选委的通过。其中包括代表俄共的格鲁季宁、自由民主党推出的日里诺夫斯基、“亚博卢”党推举的亚夫林斯基、公民倡议党举荐的索布恰克、增长党推出的季托夫，还有自我提名获得通过又宣布弃选的女导演、电视台主持人兼歌曲作家戈登…

上述候选人均已正式发布代表所在政党立场和观点的竞选纲领，寻求广大选民的了解和支持。在明知道普京肯定连任的情况下，这些政党依然要大力宣传自己对未来俄罗斯发展的主张，可见重视选举到了何种程度。借选举之机表达自己对国家发展建设的观点与主张，机会再好不过。对此，普京也表达了充分肯定的看法。他在1月11日会见俄主要媒体负责人时说，这次总统选举候选人增多是一件好事，也是很正常的。选举前会有候选人指出很多社会问题及不同的解决办法。希望选前听到更多有益于国家发展的好建议。事实上，自1991年底苏联解体以来，俄罗斯社会各界对未来的俄罗斯应走向何处、通过什么方式来发展壮大自己的讨论，从来没有中断过。“思想理论战线”上的交锋与斗争是持续的、激烈的，也是十分复杂的。

让我们看看活跃在俄罗斯政坛上的几大政党对未来俄罗斯的发展都提出了哪些战略和政策方面的主张吧。

1. 俄共代表：格鲁季宁

在总统大选这个舞台上，俄共推举的帕维尔·格鲁季宁是张新面孔，他甚至都不是俄罗斯共产党的正式成员。

格鲁季宁1960年生于莫斯科，1982年从莫斯科农业生产工程学院毕业后，一直在位于莫斯科州的列宁国营农场工作。伴随着苏联解体而来的国有企业私有化进程，格鲁季宁所在的这家农场也进行了改制。1995年，格鲁季宁担任了这家农场的总经理，并占有农场42.8%的股份。

俄共代表：帕维尔·格鲁季宁

格鲁季宁并非只是一个简单的农场主，有比较丰富的从政经验。从1997年底开始，他连续三次当选莫斯科州议会的议员，并担任州议会有关委员会的负责人。

1999年，格鲁季宁加入了俄罗斯“祖国党”（统一俄罗斯党的前身），并于2000年初普京竞选总统时担任普京的“助选人”（即投票前代表选民同普京进行直接接触的人）。2010年，他退出了普京领导的执政党——统一俄罗斯党。2011年，莫斯科州杜马（地方议会）再次选举时，格鲁季宁被列入俄共候选人的名单，但却因有人诽谤他非法占有2000公顷土地进入司法调查而未能进入州议会。

2017年12月23日，几经内部酝酿和讨论，俄罗斯共产党代表大会最终在党主席久加诺夫的提议下，经过无记名投票，一致推选“党外布尔什维克”格鲁季宁代表俄共参加2018年的总统大选，并决定由久加诺夫领导格鲁季宁的竞选总部。

格鲁季宁即刻表示，“我相信，依靠俄罗斯共产党、左翼力量和民族爱国主义力量的支持，我们能够也理应能在总统大选中获得胜利。这项任务完成后，我们将在人民和以久加诺夫为领导的最高国家委员会的支持下，再一次使我们的祖国成为一个强国，我们将战胜贫困，保障公民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作为俄罗斯政坛最大在野党，也是仅次于执政党的第二大政党，俄共此举引发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

针对2014年美欧对俄罗斯进行经济制裁给俄罗斯带来的巨大影响，以及俄共对普京执政以来经济政策的反思，到2015年，经过认真讨论，俄共提出了“通向体面生活的10步”的反危机纲领，要求普京认真考虑调整现行经济政策。这个纲领的核心内容，就是强调国家要强化对经济的整体宏观调控，为此须增大国有化在经济结构中的比例，以便“集中力量办大事”。但普京没有接受俄共的建议。格鲁季宁这次作为俄共候选人拿出来的竞选纲领，就是在俄共“通向体面生活的10步”的反危机纲领的基础上扩展出来的，一共20条。纲领的主要内容有：

1、必须改变经济战略。国家发展经济的目的，是提高全体人民的生活，首先是实现广大人民群众的富足安康，而不是一小撮寡头们的私利。因此，要从现在的寡头资本主义反转到建立社会国家的轨道。要把俄罗斯的财富，即她的自然资源、工业资源和财政资源都用来为人民服务。须对具有重要战略意义和成体系的工业部门、电力系统、铁路、通讯系统、主要银行进行国有化。国家将重获对酒精生产和批发销售的垄断，并由此创造每年万亿级的财政收入。这样，就可以制定出一个发展的预算，而不是贫困和退化的预算。

2、恢复俄罗斯的经济主权。新政府将使俄罗斯经济摆脱对美元的全面依赖。将建立一个符合国家和公民利益的金融体系。我们将限制外国投机资本进入俄罗斯市场。还将拒绝参加世贸组织。要将信贷资源用于经济复苏，降低银行利率，抑制资本的大量外流。将所有流动资金集中用于投资国内生产和劳动力发展，避免中小企业的生存空间在外国控股的大型连锁公司的挤压下进一步缩小。税制改革以刺激企业投资和创新活动为目标。

3、实现新型工业化。要依靠科学和新技术，促进技术进步产业如微电子、生物技术、机器人和机床制造业的快速发展。要象发达国家一样，把制造业在整个工业中所占的比重，从目前的15-20％提高到70-80％。

4、努力改善民生。这方面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是改革税收制度，缩小社会贫富差距。富人的所得税要增加，低收入者将免予交税。要确保俄罗斯外省地区的复兴。实现全国天然气化。保障对小城镇、农村和农村定居点的支持。为公民免费输送天然气、水、电，并为中小城市的农村的私人住宅提供排水系统。控制基本食品、日用必需品及公共住房事业的价格。恢复劳动保障和8小时工作日。最低工资将达到25000-30000卢布（440到528美元）。大量建设高质量的经济适用房。

5、司法独立。司法机构、检察机构和行政机关要彼此相互独立，以保证法院能站在法律、公民和社会的一方，而不是为寡头服务。

6、政治体制改革。要恢复民权制度和人民代表制度。最主要的是要让人民有权在最重要的问题上进行公投。未来将在总统和议会之上组建最高国务委员会。总统的所有行政命令都要经过最高国务委员会核准。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在一生中担任超过两个任期、每期4年的总统。弹劾总统的程序将会简化。各级选举将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平等自由。

近日格鲁季宁还表示，如他当选总统，要借鉴中国在反腐领域的成功经验，大力开展反腐行动，建议设立国家反腐局，由总统和主要政党领袖领导。

认真阅读纲领全文，发现通篇没有一处提到社会主义一词。这与久加诺夫历来讲话中必提社会主义不同。大概是考虑到为了争取更大范围选民的支持吧。按照久加诺夫的说法，俄共推出的这一纲领是根据苏联社会主义建设几十年的经验和教训、结合21世纪人类社会各种新变化、特别是借鉴中国40年改革开放的经验起草出来的，符合俄罗斯的基本国情，具有广泛应用的前景。但纲领中有关“新政府将使俄罗斯经济摆脱对美元的全面依赖……还将拒绝参加世贸组织”等说法，未必能够做得到，因为全球化的发展已经无所不在，任何国家、任何地区、任何集团组织都不能“退避三舍”。

2. 自由民主党候选人：日里诺夫斯基

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1946年生于现今哈萨克斯坦的阿拉木图，俄罗斯自由民主党创始人、主席，现任国家杜马副主席。

从苏联解体到现在，26年过去了，日里诺夫斯基一直活跃在俄罗斯政坛，时不时地阐发一下他的民族主义即大俄罗斯主义思想，并且从不缺少支持者。他领导的自由民主党在全俄各地都有基层组织，且在议会内占据第三大党的席位，是俄罗斯政坛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弗拉基米尔·日里诺夫斯基

2017年12月20日，俄罗斯自由民主党召开第31次代表大会，决定日里诺夫斯基为2018年总统大选参选人。12月21日，日里诺夫斯基第一个向中央选举委员会提交了提名所需的材料。

此前，日里诺夫斯基一共参加过五次总统竞选，可谓俄罗斯独立以来参选最多的一个。1991年俄罗斯第一次总统大选中，他以7.8%的得票率位居第三，排在叶利钦和苏共支持的雷日科夫之后；1996年、2000年分别以5.7%、2.7%的得票率位居第五；2008年获得最高支持率，达9.35%，位于当选总统的梅德韦杰夫和得票第二的俄共领导人久加诺夫之后；2012年大选获得6.22%的投票，位列第四名。

日里诺夫斯基一直宣称自己是“俄罗斯穷人的候选人”，言外之意他是最能代表人民说话的。不过他经常在议会、媒体和各种场合发表一些另类甚至出格的话，以显示他的与众不同，大家也都习惯了。比如，他最近宣称要再一次参与总统竞选活动，这并没有错。但他同时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他当选总统，那么俄罗斯人民可以“白喝伏特加酒不要钱”、“每个人穿的内衣、内裤都能得到免费供应”，他还会立即把15%的政府官员投进监狱等等。

俄罗斯自由民主党的官网上全文登载了日里诺夫斯基的竞选纲领，题为“2018——大步向前”。纲领共111条，涉及民族问题、国家建设、经济发展、农村与粮食安全、改善民生、军队建设、生态保护等多个方面。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以下几点。

民族共同体的建设被置于纲领的首位。日里诺夫斯基强调，应赋予全体俄罗斯人民“国家构成者”的地位，在国家宪法中予以确认，并写入有关国家历史的所有教科书中。他还说，俄罗斯人，是数量最多但又很分散的人群。要把所有俄罗斯人都集聚起来，首先需要增强归还俄罗斯因导致苏联解体的别洛韦日协议而失去大片领土的思想意识，在这些领土上，俄罗斯人无疑享有历史和精神的权利。未来俄罗斯建设的核心，应当是村社制，即享有共同文化和同一语言的自由人的互赢联盟，在这里，人们共同为国家强大和社会繁荣而努力。为此，要大力发挥俄语在民族交往中的地位，采取措施将俄语推广到其他国家，并努力限制西方文化的入侵。看来，日里诺夫斯基依然念念不忘俄罗斯要恢复苏联时期的版图。这是典型的大国沙文主义思想，在全球化、多极化、信息化快速发展的今天，是根本行不通的。

在国家行政区划建设问题上，日里诺夫斯基主张俄罗斯应成为以省城为行政区划单位的统一的国家，为此要拉平各个联邦主体的权限和地位，取消俄罗斯联邦主体中共和国和边疆区的设制和称谓。相应地，也没有必要再保留为了平衡各联邦主体利益而设置的议会上院—联邦委员会。实行议会一院制足矣，而且应将国家杜马（议会下院）议员从450人裁减到200人。

在经济发展方面，日里诺夫斯基强调国家的经济是人民经济，而非寡头经济。要坚决打击各种形式的腐败。要本着运用新的技术工艺的原则，抓紧全面推进20世纪90年代因苏联解体而被中断的工业化。要支持中小企业的发展，免除实体经济中小企业的税款，降低银行贷款利率，减少企业对国家预算外的缴费。要改善经济发展结构，减少石油原料出口，发展国内旅游行业。要统筹城乡，扶持单一城镇，支持地方经济发展，保证财政收分配公平。

民生方面，日里诺夫斯基强调保障免费医疗、义务教育以及完善基础设施建设，其中包括重建医院、学校和交通道路。降低药品和食物价格，降低住房和公共事业部门的关税，保障就业岗位，将最低工资定在2万卢布（约合330美元）等。此外，日里诺夫斯基还用很大篇幅讲述人口问题对于俄罗斯未来发展的重要性，提出若干条建议鼓励生育、增加人口。

3. “亚博卢”党候选人：亚夫林斯基

格里戈里·亚夫林斯基1952年生于乌克兰西部的里沃夫。20世纪80年代中期，他就已经成为苏联最年轻有为的经济学家之一。1990年7月，他被任命为俄罗斯联邦部长会议副主席，在美国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的指导下，为时任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制定了经济改革蓝图，即由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过渡的500天计划”，其要点包括取消国家中长期经济发展计划和年度计划、将国有企业私有化、放开物价等。亚夫林斯基因此而闻名整个苏联大地。

今天看来，这个“500天计划”，在当时国内政治经济局势不稳、民族问题和冲突接连爆发的情况下，又加剧了人们思想上的混乱，并因此成为加速苏联解体的一支助推剂。

格里戈里·亚夫林斯基

苏联解体后，亚夫林斯基创办了“亚博卢”党并担任该党主席，在前三届国家杜马选举时均率该党进入议会，在俄政坛上十分活跃。亚夫林斯基分别于1996年和2000年参加过两次俄罗斯总统选举。1996年以7.34%的得票率位列第四，2000年以5.8%的得票率位列第三，仅次于普京和久加诺夫。他不遗余力地宣传西式民主，成为俄罗斯右翼民主派的一面旗帜。2004年以后，“亚博卢”党未能再进入议会，沦为体制外的反对派，影响逐渐式微。

2017年12月22日，“亚博卢”党召开总统参选人推举会议，决定提名党主席亚夫林斯基为2018年总统选举参选人。亚夫林斯基发表讲话，强调他如当选，将优先处理一些重大的棘手问题，包括乌克兰、叙利亚和克里米亚半岛等，并对俄罗斯的国内外政策上做出一系列的调整。

亚夫林斯基还透露，他近日同普京总统举行了一对一的会见，他建议普京结束对乌克兰东部的战争。两人谈话后给他的感觉是，他不认为普京意识到国家现在存在着哪些问题，即使意识到了，也拿不出能让人满意的改革措施。

亚夫林斯基对自己参选充满信心，认为普京是他的主要对手，也是唯一对手。言外之意，别人都不在话下。他说他的竞选纲领面向社会所有阶层，因为所有俄罗斯公民都是他的选民。他在竞选纲领中强调，要真正解决俄罗斯的问题，一定要从整体上预见和了解未来，关注当下国家内部机构的建设，也要关注俄罗斯在世界上的地位与作用。为此他提出，有几项任务需要他在当选总统的头100天内启动并开始实施。

首先，停止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性对抗和战争。俄罗斯应当承认收复克里米亚是非法的，应启动召开关于克里米亚地位的国际会议并充分执行其决定。同时从顿巴斯撤出俄军的所有部队，立即停止在乌克兰领土上对分裂势力在军事、财政、外交和其他方面的支持。要推动国际维和力量进驻乌克兰东部地区，停止煽动对乌克兰的仇恨以及俄罗斯媒体对战争的鼓吹。俄罗斯对外政策还要特别注意放弃对乌克兰和原苏联其他国家“有限主权”的限制。

其次，要表明俄罗斯确有与欧盟、与美国及其盟友在外交、经济和军事等方面实现正常化的政治意愿和真实行动。同时坚定地重申俄罗斯奉行和平、不干涉别国内政的政策。

第三，要确保实现司法的独立性。分权到位，对有问题的案件进行审查，杜绝因行政压力或不良动机而造成的不公正判决现象。采取措施改善国内的政治和公共生活。

第四，重申私有财产不可侵犯，通过设定补偿金或特税来确保一些大型私有财产的合法性。制定经济发展和经济增长战略，并由立法机构予以保障。

亚夫林斯基称，有关俄罗斯的“未来之路”，必须制定一个详细的行动计划，这需要一个新政府和整个国家机构来共同推进。

4. 公民倡议党候选人：索布恰克

克谢妮亚·索布恰克生于1981年，是俄罗斯知名民主派，圣彼得堡市长阿纳托利·索布恰克的女儿。

索布恰克2000年进入著名的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学习，2004年获得该校的政治学硕士学位，随后便进入影视圈，在电视台和电台担任过多场真人秀娱乐节目和访谈节目的主持人和制作人，在俄罗斯特别是中青年群体中有较高的知名度。

后来她逐步参与一些政治活动，并于2012年至2013年担任“俄罗斯反对派协调委员会”的成员。之后她加入了俄罗斯自由主义政党“公民倡议党”。党主席为20世纪90年代初叶利钦当政时期的经济部长安德列·涅恰耶夫。

克谢妮亚·索布恰克（中间）

2017年10月，索布恰克宣称要参加2018年的总统选举，得到普京的公开支持。竞选活动一开始，她便作为“公民倡议”党推出的候选人向中选委提出申请，并推出了自己的竞选纲领。细读索布恰克的竞选纲领，除了前面的说明之外，正文竟多达123条，从总论到政治体制到经济发展再到对外关系，讲得非常细致、全面。看来支撑她的班底力量不小，并非仅是做表面文章。

尽管索布恰克的父亲曾是普京的恩师，索布恰克一家多年来与普京往来密切，但在索布恰克的竞选纲领中，对当今俄罗斯政治体制的批评，似比俄共候选人格鲁季宁还要严厉得多，索布恰克宣称，“俄罗斯要建立和保护民主制度，确保各级权力机构分权到位，保证公民自由、政权的可更替性和私有制的不可侵犯。”“现今俄罗斯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要把所有权力归于一人的超级总统制转向享有全权的议会制。国家政权最高机关即联邦政府的组成，以及对俄罗斯外交和强力部门、监察机关和中央银行领导人的任命，都应由议会而非总统来决定。为此要修改宪法，特别是其中的第三条到第八条。接下来，我们必须要完成宪法改革。”

与强调大规模重新国有化、以便推进工业化进程、加快经济发展的俄共候选人格鲁季宁截然不同的是，索布恰克特别强调私有化对经济发展的作用与影响，认为必须切实保护私营企业的权利，给予企业发展和经济增长足够的自由度；“国家不是要控制经济，而应是调节经济，不应由官僚，而应由私人资本和职业经理人管理企业和公司”。

同时，对于经济垄断，索布恰克也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她将垄断分为有大型国企造成的国家人为垄断和自然垄断。对于国家人为垄断，她提出要“加强对各种垄断的限制措施，继续推动国有企业的私有化进程，减少国家在大型企业运作过程中的参与程度”。对于自然垄断，为提高工作效率和透明度，则必须“加大高管人才位置的的开放程度，以公开招标的方式从国外引入专家”。

索布恰克还认为，必须利用税收杠杆来改革经济结构和提高效率，消除税收和会计报表中存在的巨大差异。因此，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确保税收政策在降低法人税率的情况下是可预测的。

此外，还要逐步实施经济的去军事化和去官僚化，即减少国家用于国防、警察力量和国家机关的费用。这样，用几年的时间调整上述用途的预算，由此腾出1.5万亿卢布满足社会和其他方面的需要。对退休制度的改革，她提出，改革的主要目标，是要同发达国家的标准和国际劳动组织设定的水准相适应，即应把平均养老金提高到全社会平均工资水平的40%以上。

对俄罗斯政府近年来在美欧经济制裁条件下实施的进口替代政策，索布恰克认为这只是被迫之举，没有战略前途。不过现在就应该考虑实施面向出口的生产发展战略，实施全部纳入国际生产协作和全球附加值链的战略。而且从现在起，就要制订分阶段取消西方制裁的计划，使俄罗斯金融体系能有机会进入国际资本市场。

对俄罗斯所处的外部安全环境和对外政策目标，索布恰克也有与众不同的看法。她认为，当前俄罗斯面对的主要威胁，不是北约在军事上的日益逼近，也不是地区危机的接连发生和各种不稳定因素的存在，而是俄罗斯处于技术工艺持续落后于世界发达国家的进程之中。因此，俄罗斯的对外政策应以切实促进国家的社会经济发展和提高技术工艺水平为目标，这样，也就必须从根本上更新对外政策的决策过程。对一些最重要的对外政策方面的问题，不能由官僚集团关起门来作决策，而要保证俄罗斯各个地区、各种经济团体、独立专家组织和公民社会的代表都能参与对外方针的确定和落实。

在对外关系方面，索布恰克似乎完全忘记了俄罗斯是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国家。她把俄罗斯定位为欧洲国家，并宣称“俄罗斯应当成为欧洲的一个实施市场经济、能保护公民自由权利的民主的联邦制国家。无论在地理、历史还是文化层面，俄罗斯都是欧洲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我们因此必须同欧盟搞好关系”。在保证自身繁荣和独立的基础上，俄罗斯要按照欧洲的法律和价值观行事和发展。欧洲那些民主繁荣的国家，是俄罗斯天然的伙伴与盟友。一个强大的欧盟，而不是衰弱的欧盟，更符合俄罗斯的利益。

索布恰克还认为，“俄罗斯不应寻求政治上的孤立，而应扮演欧洲原料基地的角色，即从一开始就寻求赢得欧洲生产基地权利的那种一体化”。俄罗斯未来的远景目标，是同欧盟签订联系国协议。”

索布恰克的这些看法，真让人怀疑她还是不是一个俄国人。苏联解体26年，关于俄罗斯向何处去，俄罗斯应如何向前发展的讨论，在俄罗斯社会就从来没有中断过。尽管各种说法莫衷一是，但还真没有谁敢公开提出俄罗斯应该“扮演欧洲原料基地的角色”，而且要像中东欧国家和乌克兰、格鲁吉亚、摩尔多瓦一样，走先同欧盟签订联系国协议、之后再申请正式加入欧盟的路子。

5. 增长党候选人：季托夫

鲍里斯·季托夫1960年12月生于莫斯科。1983年毕业于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早年曾在苏联石油出口外贸公司工作。1989年脱离体制，下海经商，创建公司，主要经营油气生意，买卖越做越大。之后逐步跨入政界，先后担任全俄“实业俄罗斯”组织及一系列国家和社会组织的领导人。

鲍里斯·季托夫（中间）

2012年6月他被普京任命为“俄罗斯总统保护企业家权益全权代表”。2016年2月，在普京的授意下，为了在当年9月举行的国家杜马选举中尽可能地分散俄罗斯共产党、公正俄罗斯党、自由民主党和一些右翼反对党派的选票，季托夫注册了一个新政党“俄罗斯增长党”，并参加了杜马选举，不过并没有获得进入杜马的门槛票数。

2014年美欧对俄罗斯进行制裁，加之国际油价大幅下跌，俄国内各方面压力增大，季托夫根据普京的要求，联合俄罗斯一些社会精英，组成了智库性质的“斯托雷平俱乐部”，着手研究和制订促进俄罗斯经济发展的长期战略。最近几年，他还担任了“中俄友好、和平与发展委员会”俄方主席一职并多次访华。

季托夫在竞选纲领中，一上来就“亮明身份”，说他主张俄罗斯应建成“右翼国家”。不过，比较索布恰克对于现今俄罗斯“超级总统制”的严厉指责，季托夫的看法还是要温和得多。他认为“今天的政府和沙皇政权不一样，它更精密，更稳定，并且给俄罗斯社会带来了显著的积极成果和21世纪前十年的经济增长。”

季托夫对俄罗斯现政权的不满，主要在于他认为普京的政策过分强调“稳定”，而非“稳定的发展”。“我们对现政权有各种不满，但也许其中最主要的一点就是，我们的稳定是“为了稳定而存在的”，我们生活在永恒的“今天”，而不是试图努力去创造“明天’，也没有为世界发展给我们带来的新任务做好准备。如果商业看不到“明天”，那么它们就不会做长期打算，而会停止投资。但这不局限于商业。 如果国家原地踏步，那么经济、科技、教育将停止发展，中产阶级将会衰落，人们的自我意识将不再发展，而这些意味着，我们会越来越落后于他人。

与把私有化作为促进经济发展主要方向和实施重点的索布恰克不同，季托夫强调的是重塑经济结构。因为俄罗斯自上世纪90年代初就已经通过私有化，把国有经济基本改造成了私有经济。但整个国家经济并没有因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人民生活水平没有得到较大的提高。国家总体经济状况的好坏，随着国际油价和大宗商品价格的起伏而波动。

“我们的当政者似乎已很好地汲取了1917年革命和90年代初期‘休克疗法’的教训。政府放在首位的目标，是确保高油价下成功运作带来的社会稳定和秩序”。“到目前为止，我们的增长几乎完全依赖于石油收入。而西方消费者可以像对待伊朗一样，在五分钟内通过制裁来封锁这些收入”。那我们怎么办？现在真是到了认真考虑制订和转变经济增长战略的时候了。必须尽快摆脱俄罗斯对石油、天然气等原材料部门过分依赖的经济结构。一句话，需要在私营企业和政府部门之间建立起健康的关系。

季托夫还从加强俄罗斯国际地位的角度强调加快经济增长战略转变的重要性。他说，“上世纪90年代我们的弱势地位，造成了国家利益被无视和外交政策上的重大损失。那时，俄罗斯毫无颜面，实际上离开了主要的世界政治舞台。普京是对的，只有在一个积极捍卫自己利益的强大俄罗斯面前，世界范围内的领袖才会认为，我们在全球决策方面具有发言权。但长期的强势外交政策只能建立在强大的经济基础上。要强大，就需要有保障经济增长的长期机制。

（文章来源于“经济观察报观察家”，作者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