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这个城市最会搞钱!

在莎士比亚的剧作《威尼斯商人》中,犹太人夏洛克虽然受到威尼斯商人群体的一贯歧视,但是当他在起诉欠债不还的安东尼奥,并按照契约,要求割取欠债者身上一磅肉时,威尼斯的法律并没有因为他是犹太人而区别对待,仍然维护了他的“合法”权益。后来,是鲍西娅钻了法律的空子,才让夏洛克遭到了报应。

《威尼斯商人》(雷克斯·惠斯勒 油画 1925年)

画中描绘的是全剧的最高潮,“法庭审判”的场景

(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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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16世纪的威尼斯,彼时的水城是共和政体,由威尼斯总督掌握最高权力,而总督又从威尼斯大议会中选举产生。在共和政体下,商人与贵族形成了寡头政治,用法律来维护商业规范。于是,威尼斯成为了地中海航线上最繁华的商业城市。共和国全盛时期,甚至建立起了一个势力遍布东地中海的海上霸权。

横屏-威尼斯的大议会好比由富人群体组成的董事会

这种政体避免了专制和暴民两个极端

给中世纪的威尼斯带来了安宁和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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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霸权的建立

传奇的城市往往有传奇的起点,但威尼斯没有浪漫的传说,它用潟湖和利多(环湖岛屿)保护了他的子民不受亚得里亚海波涛的侵袭,让最早在这里定居的人们能够填饱肚子,这就是它的由来。

如今最受游客欢迎的也是潟湖中的

威尼斯老城及周边的环湖岛屿

(参考:wiki&Goog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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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人的故事关于金钱和贸易。这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仅仅依靠买与卖就组织起来的国家。1343年,威尼斯人在寄向教皇的信件中请求被允许与伊斯兰国家进行贸易往来,他们写道:

“蒙上帝洪恩,在世界各地,商人通过辛勤劳动在陆地和海洋上开辟了航道,创造了财富,我们的城市因此得以茁壮成长。这就是我们和我们子孙的生活,因为没有了商业,我们不知道将如何生存。因此,我们在思想上必须十分警惕,并且像我们的祖先一样努力,以保证如此之多的财富和珍宝不会消失。”

威尼斯被认为是第一个真正的国际金融中心

往来贸易的船只络绎不绝

(图:壹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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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财富的渴望和对财富消失的恐惧一同催促着威尼斯人奔向大海,用贸易在这座原本贫瘠的城市上堆积着宝藏。

13世纪至15世纪的这段时间里,威尼斯共和国以一个城市的体量建立了一个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海洋霸权——它的殖民地遍布东地中海,它的海军无比强大,它的贸易为欧洲带去了东方的货物。

横屏-威尼斯帝国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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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的崛起,要归功于一个叫恩里科·丹多洛的老瞎子。在当选执政官时,当时的威尼斯人都相信丹多洛已时日无多,但就是这样一位耄耋老人,却意外成为了威尼斯历史上最伟大的执政官。丹多洛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1204年带领十字军东征的队伍洗劫了君士坦丁堡。

据说他早年在君士坦丁堡行商被迫害下狱并被弄瞎双眼

当时正是君士坦丁人排斥威尼斯商人的时候

有人认为这是他后来血洗君士坦丁堡的私人原因

(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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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灾难,他们始终都没有踏足穆斯林的领地,却在地中海沿岸洗劫了基督教的城池。君士坦丁堡的沦陷和随后发生的屠杀,让丹多洛在基督教世界臭名昭著——正是这个瞎老头主导了几万名欧洲骑士,把他们当做了威尼斯扩张势力的武器。

这次错位的战争开始于一份错位的合同。由于在基督教国家中,只有威尼斯人有能力打造一支足以运输十字军的海军。但由于十字军是先号召后集结,领袖们错误估计了军队的规模,导致与威尼斯人签订的合同过于庞大。十字军为了还债,只得听命于老奸巨猾的丹多洛。

虽然丹多洛又老又瞎,但不影响他宝刀未老

成功地诱导了十字军把矛头从耶路撒冷转向君士坦丁堡

(丹多洛宣教时时人所作的想像画,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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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军的第一战从亚得里亚海东岸的扎拉开始,威尼斯觊觎这里很久了。这是一座属于匈牙利的富庶港口城市。

攻破扎拉城后,一位拜占庭贵族亚历克赛·安布罗斯拜见了十字军的领袖及丹多洛本人,向他们提出了难以令人拒绝的丰厚奖励,条件是为自己夺回东罗马帝国的皇位。这些奖励在后来被证明是信口开河,但他的出现为威尼斯人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介入拜占庭的纷争,取得土耳其海峡的控制权,进而控制整个东方贸易。

1203年6月23日,第四次十字军远征抵达君士坦丁堡城下。经过漫长的战斗、谈判、欺诈和宫廷叛乱之后,十字军最终在1204年4月洗劫了这座当时世界上最辉煌的城市。

攻陷君士坦丁堡是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中最著名的行动

(图:1840《The Entry of the Crusaders into Constantino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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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之战极大地削弱了拜占庭帝国的力量,使它陷入了缓慢而持续的衰败过程。与拜占庭的衰弱相对的,是奥斯曼帝国悄无声息的壮大过程。在13-14世纪,奥斯曼土耳其从一个依附于罗姆苏丹国的部落,逐渐成为安纳托利亚的霸主。

但是,站在1204年的世界看这一切,胜利显然属于威尼斯。他们原本只是接受了一份造船合同,最终却收获了一个海洋霸权。威尼斯人不仅将竞争对手排挤出了君士坦丁堡的贸易圈,而且占领了八分之三个东罗马帝国的国土。自此,他们确立了在地中海绝无对手的局面,迎来了繁荣大时代。

从君士坦丁堡掠夺来的奇珍异宝

至今仍有许多散落在威尼斯的博物馆与教堂中

它们见证了威尼斯海洋霸权的建立

其中也包括威尼斯的象征——圣马可飞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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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奥斯曼帝国的争霸

终结了威尼斯海洋霸权的是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一过程持续而缓慢。起先,土耳其人丝毫没有在海洋上和威尼斯竞争的实力,但同样的,威尼斯人也无法阻挡穆斯林在陆地上攻城拔寨。

1453年,当穆罕默德二世兵临君士坦丁堡城下时,威尼斯人和他曾经的敌人——希腊人、热那亚人站在一起,保卫这座基督教在东方最后的堡垒。但基督徒的勇敢无法改变悬殊的力量,君士坦丁堡最终沦陷。

穆罕默德二世攻陷君士坦丁堡(福斯托·佐纳罗)

(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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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结果几乎在1204年就注定了。威尼斯种下了种子,两百年后他们还债的时候到了。拜占庭帝国灭亡后,威尼斯成为基督教世界与伊斯兰教之间的第一道屏障,他们众多的殖民地则理所当然地成为奥斯曼苏丹的眼中钉。

对于海洋霸权的争夺战,奥斯曼人体现了绝对的耐心。他们利用手中压倒性的资源优势和中央集权的强大调度能力,尽可能地建立起自己的海军力量。

始建于1104年前后的威尼斯军械库

是工业革命之前欧洲最大的工业复合体

直到15世纪末,威尼斯仍能保持略胜于土耳其的海军实力

(现在是著名的旅游景点 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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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曼海军在还没有深入海洋与威尼斯人决战的资本时,就先倚靠陆地作战,并不时地袭扰航线。作为一个商业帝国,威尼斯当然无法接受这种局面。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土耳其人施加贿赂、避免战争,用尽全力保证自己的商业利益。

比起荣誉,威尼斯人对如何花费

最少生命与金钱达到成功更感兴趣

这样的心态使他们在战场上节节败退

(1499年佐奇奥战役 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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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威尼斯在奥斯曼帝国的挤压下,不断从海洋上萎缩。这几乎是伴随着西欧国家新航路的开辟同时在进行着。曾经的地中海霸主再也无力保护自己广袤的殖民领地。

威尼斯陆地领土不大,但海上领土十分广袤

(黄色部分是威尼斯控制的海域 参考: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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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需要英雄出现的时刻,没有一位像丹多洛一样的领袖来拯救威尼斯共和国。在仍然拥有极大海军优势时,威尼斯就因为一系列的用人败笔而接连失利。

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内格罗蓬特战役。这座爱琴海上的岛屿,是君士坦丁堡之后威尼斯的最前线。1470年,穆罕默德二世御驾亲征,宣示着奥斯曼帝国对它的重视程度。威尼斯守军在市政官保罗·埃里佐的带领下苦苦支撑,等待援军到来。当达·卡纳尔率领的72艘军舰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奥斯曼的皇帝流下了痛苦的眼泪,因为他失去了夺取希腊门户的机会。

威尼斯造船技术较为先进但指挥过于保守

(威尼斯布辛托罗模型的侧面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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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在这时,威尼斯舰队的司令犹豫了。他害怕奥斯曼的大炮对舰队造成巨大损失,因此在陷落的堡垒外围徘徊不前。穆罕默德二世没有浪费机会,他命令全军出击,一举拿下了内格罗蓬特,并将守军悉数屠杀。

随着内格罗蓬特、勒班陀等一系列战略要地的失守,最终,奥斯曼帝国占领了扎拉——当年丹多洛带领十字军洗劫了这座城市,为海洋帝国奠定了基石;现在,它的失守敲响了威尼斯海洋霸权的丧钟。

海洋共和国的终结

在随后的两百年时间里,贸易线路日益枯萎,而战争却连绵不绝。威尼斯人和土耳其人先后进行了7次战役,总的来说是步步退却。

到18世纪末,威尼斯只剩下309艘商船,而在拿破仑来到这里时,威尼斯人只有区区11艘军舰可以自卫,不得不投降。

辉煌一时的威尼斯帝国

结局却是政府被逼退位、国家自我毁灭

(拿破仑占领威尼斯后,在圣马可广场上修建“拿破仑翼楼”作为他的舞厅,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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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丹多洛的时代,威尼斯七成以上的男性都是海员,所有的贵族都在经营着大海的贸易。但到了15世纪之后,城中会航海的人已经成为了少数。

财富堆积在这个城市里,人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圣马可旗帜下的爱国主义精神不在,就连赖以生存的海洋也不再是贵族世界的中心。人们纷纷在内陆购置田地,过上了背靠土地的生活。

威尼斯的霸主地位逐渐让出

这时的贵族也丧失了如圣马可飞狮来历那样的野心

(圣马可旗帜,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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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陆地上也有敌人。威尼斯的富庶历来惹人忌恨,他们在奥斯曼帝国对抗时作出的牺牲,往往被维持贸易时所做的妥协所掩盖,长期饱受包括基督徒的责难。

1509年,法国、西班牙和教皇组成的康布雷同盟在阿尼亚德罗击败了威尼斯军队,差一点就将其本土占领。虽然同盟在随后即告瓦解,威尼斯最终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但在此之后,无论是贸易规模还是领土范围,威尼斯再也没有恢复到扩张的道路上来。

这次战争的结束,也是黄金时代的结束

(《The Triumph of Venice》,173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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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航路的开辟对他们的打击不是突然致命的,和他们在地中海失去殖民地的过程一样,生意上的下滑缓慢而持续。无论是来自马穆鲁克王朝还是奥斯曼帝国,威尼斯商人的货物都要经过穆斯林的层层盘剥,支付高额的税款和贿赂,导致亚洲的丝绸和香料价格极其昂贵。

1497年,达·伽马的船队越过好望角到达印度。他为葡萄牙人带回来惊人的消息——在印度,100磅胡椒价值3个金币;而同样的货物在威尼斯人手里会被卖到80个金币。

第一艘欧洲的船只来到印度

据说好客的印度人组织了3000人的游行队伍以表欢迎

却没想到这是长达数百年的殖民与剥削的开端

(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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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厚的利润和可能的航路极大地刺激了西欧王室的热情,世界的面貌就此改变。到1625年,威尼斯海关已将香料列为“西方商品”,因为来自大西洋的香料正不断从荷兰涌入欧洲,近东市场的货物再也没有竞争力了。

从战略上看来,君士坦丁堡的沦陷和奥斯曼帝国的崛起,伴随着新航路的开辟,一同给予了威尼斯致命的打击。但从另一个角度看来,海洋精神的消逝伴随着海洋帝国的萎缩,同样互为因果,从内部注定了威尼斯的衰退。

威尼斯是一个商业的国度,它所留存的大量合同、账本和信件是现代研究中世纪的绝佳史料。对最大化利润的追逐和对合同文本的执拗超越了信仰,让威尼斯人贪得无厌的形象根深蒂固。

但是商业为威尼斯带来了稳定的税收,贵金属在贸易中不断流转,沉淀在杜卡特金币之中。它的铸造如此精良,以至于成为地中海沿岸的硬通货。

威尼斯总督米伽勒·斯泰诺的达克特金币

因其含金量而驰名,在中世纪的地位相当于今天的美元

(图:wi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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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之城的繁荣让欧洲人看到了贸易的威力,当王室下决心赞助航海,地理大发现才成为了可能。

而威尼斯人对合同条款的执着推敲,更体现了一种先进的产权精神。建立在产权之上的私有制,正是资本主义得以确立的基础。

今天,以一座城邦为基础的海洋霸权再也不可能出现了,但威尼斯的一部分精神永远的留存了下来。在外人看来满是铜臭和背信弃义的商业城市,却为世界历史的发展提供了非常独特的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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