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巴农村蹦迪,我悟透了人生

古巴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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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到古巴,你想到的是五颜六色的老爷车、沁人心脾的莫吉托,还是海明威的酒馆、切·格瓦拉的头像?除此之外,古巴还是许多拉丁舞种的发源地,它的莎莎舞世界闻名。这不仅是因为古巴人的跳舞水平首屈一指,更是因为舞蹈在当地极具全民性和普及性。

对于古巴人而言,跳舞就和吃饭、睡觉一样重要,下到三岁小孩,上到80岁的奶奶,音乐一响,所有人都能跳脱出他们那原本或油腻或笨重、或忧愁或贫穷的躯壳,翩翩舞动起来。欢乐的气息,从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胞迸发而出,洋洋洒洒的都是对自己的热爱,对生活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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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舞的古巴人(图/宋芷若)

在古巴,蹦迪叫“Fiesta”(Fiesta原意是指节日、聚会,在这里是指每个周末或者节日晚上舞厅里的聚会)。这是古巴非常重要的一项文化活动,可能路上的一个陌生人,第一句话问“你好吗?”第二句话就会问,“你去不去Fiesta?”可能古巴人愿意省下吃饭的钱,也一定要花钱去跳舞。无论年龄,无论职业,在古巴,所有的人,都会去Fie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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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探前路”未遂

早就听闻古巴的Fiesta文化,我一直也想领略一下。初到古巴农村,我只觉得这里的人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稀疏的小木房子散落在乡间泥泞的小路旁,把旁边的香蕉树衬得越发高大魁梧。男男女女也是“衣衫褴褛”:有的赤着一双脚,脚后跟结了厚厚的茧,有的穿一双破旧的人字拖,鲜艳的指甲油却从灰暗的皮肤里跳脱出来。我很难把眼前的这些人和舞厅里的红男绿女联系起来。

有天周末,古巴同事路易问我晚上要不要去舞厅,我带着好奇心一口答应。

“好的,我知道不能太早,那我们晚上10点钟见。”路易脸上有一丝错愕的表情,但也没有说什么。“好吧,那我9点来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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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莎莎舞的男女(图/宋芷若)

晚上9点钟,路易果然推着一辆典型的“古巴豪车”来了:一辆没有刹车,没有车筐,没有车座,也没有车梯的28寸大横梁自行车。我说“古巴豪车”真的不是讽刺,就是这样一辆二手自行车,也要花上工薪阶层的路易3个月的工资。路易指了指横梁,示意我坐上去。

我对我的平衡能力表示深深的怀疑,上次坐在横梁上还是孩童时代。路易说,最近的一个舞厅也要“开车”20分钟,古巴正值雨季,路上都是水坑,这是最好的交通方式。说罢,路易发动“豪车”,我一咬牙,蹦上了横梁。

加勒比海的凉风习习吹来,天上的星星大颗大颗的,仿佛伸手可摘,但是我却丝毫顾不上欣赏,只觉得屁股下的横梁硌得生疼,坑坑洼洼的路让我坐得心惊胆战。到了的时候,我才发现裤脚上溅满了泥点。

“这就是舞厅吗?”我眼前是一处四四方方的水泥房子,看不出和其它民宅有何区别,除了看不清楚的几个字母在夜色中无力地叫卖,没有任何商业气息。也难怪,当地政府管制私有经济,私营商业都要偷偷摸摸,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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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巴街头(图/视觉中国)

“是啊,这是舞厅,不过还没有开门。要在门口等一下。”

“这么晚了还没有开门?”我一脸错愕。

“要从晚上12点开始,一点钟才是最热闹的,到三点钟结束。”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好困哦……那我们先回去吧,下次再说。”

“好吧,那你……能不能……请我喝一罐啤酒?”

我先是愣住,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两张红比索(约合人民币15元)。泰戈尔说:“上帝以痛吻我,要我回报以歌。”对于我来说,两美元的啤酒不算什么,但是两罐啤酒却是路易一天的薪水。残酷的本国人和外国人双货币政策,让这个高大的男孩没有办法“回报以歌”,只能为了“五斗啤酒而折腰”了。

2

在舞厅见了大世面

村里最大的舞厅叫乌兰巴托。这次我算好了时间,还没到门口,在漆黑的小路上就感到了人声鼎沸。只见乌兰巴托附近“豪车”林立,门口的人群更是让我张大了嘴巴:与平日古巴人给我的印象大相径庭,女士们都穿了7厘米的高跟鞋,衣服的款式浮夸,布料用量却是“极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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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乌兰巴托”(图/宋芷若)

不管是黑白黄棕,还是高矮胖瘦,每位女士都把自己的身材展现得一览无余。眼线要飞到了天上,红唇饱满诱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女明星来访问,实际上很可能是工厂里打扫卫生的阿姨。

我曾经在舞厅里碰到过几次熟人,想要在这个环境把她们认出来真的不容易。她们好像一个星期的辛苦工作都是为了这一次的整装待发、惊艳众人。她们也许没有一套上班穿得像样的衣服,但是绝对不会有哪个女人没有一套去蹦迪的行头。男人也是一样,发丝锃亮,香水味让人窒息,大金链子配上大金戒指,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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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里的古巴女性(图/宋芷若)

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我到了收门票的地方。售票员是几个黑人大哥,西服革履下露出夸张的纹身。在灯红酒绿的氛围里,我有点紧张害怕,但是仔细一看,这“灯红酒绿”的“灯”来自黑人大哥桌子上一台锈迹斑斑的儿童台灯,粉色的灯罩里还有蜘蛛网。我顿时感觉大哥的气场被削弱了大半。我挺直了腰板,跟在我朋友后面,交上我们的进场门票钱,每人10土比索(约合人民币3元)。

穿过大厅,就到了舞池。其实就是个空房间,什么都没有,家徒四壁,一个小小的吧台,卖的酒水也是屈指可数,什么调酒师,不存在的!什么舞蹈表演,连台子都没有!就房顶上吊着一个小小的屏幕,大小可以参考国内高铁上的电视,放着一些画质模糊的视频。

起初,人还不多,三三两两聊天,喝酒,我感觉有点手足无措,略显尴尬。过了一会儿,人越来越多了,可以说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这时候随着大声的音乐,大家都忘我扭动了起来。原来在这里,舞厅真的什么都不需要,有音乐,有灯光,有人,就有满满的氛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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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厅里的环境(图/宋芷若)

3

舞会高潮

我左顾右盼,真的觉得很不可思议,村子里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的俊男靓女。听说古巴人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可以舞动,真的是名不虚传。当地年轻人从臀到胯到腰,宛如行云流水,扭动自如。和国内的舞厅相比,来这里的人是真正的跳舞,而不像是社交。每个人都是如此专注于自己的身体,如果说有一点点的分神,那也是轻嘬一口手里塑料杯中的朗姆酒。

在忽明忽暗、忽蓝忽紫的灯光里,不知道是因为光线太暗看不清彼此,还是甘蔗酒精的味道让人微醺,我感觉到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光芒四射。各种肤色,各种身材,无论年龄,无论人种,甚至是无论对性别的定义,每个身体里都蕴藏着一种非凡的自信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让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风情万种,引人入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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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肤色的年轻人在舞厅相聚(图/宋芷若)

欢快热情的拉丁音乐,让我仿佛置身于燥热的加勒比海岸,重重的节拍声让人忍不住高高举起双手或者击掌打拍。跳到高潮处,很容易忘记自我,忘记原本身处的周遭。这里没有贫穷,没有窘迫,没有物资匮乏,没有捉襟见肘。灯光闪烁,白光延时,画面定格,我看到面前那些肤色各异的面孔。他们的眼睛那么晶莹,牙齿那么白亮。

音乐大声,戛然而停。我听到所有的声音汇成一股暖流,荡漾在这个简陋的狭小的天堂。节奏加快,音响加强,灯光更加闪烁夺目,我们所有人举起手,兴奋地蹦跳。

男孩、女孩、拥吻的情侣、黑人、白人、化着浓妆的少女,还有不修边幅的大叔……我们目光相视,分享着同一份毫无缘由的喜悦和激动,每个人都好像相熟已久,这真的是一场Fie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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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莎莎舞的男女

在这里,没有人在意你的职位和阶级,没有人想起平时的窘迫和贫苦;在这里,有的是欢笑和青春。这里,是当地人明知道现实艰难却依然愿意为自己铸造的一个美梦;这里,是世界上只存在的那一种英雄主义:“在看清了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能够热爱生活。”

我以前也不是很了解,去那里的男女老少到底为了寻找什么。是为了酒精带来的麻痹,是为了认识新的伙伴?是寻找性,是寻找爱,还是只是为了度过一段愉快的时间?

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他们其实是在寻找那个被贫困和窘迫掩盖下,原本闪闪发光的自己啊。

作者 | 宋芷若

编辑 | 何任远 hry@nfcmag.com

排版 | 李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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