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一下：请客吃饭，竟是成为日本首相的关键？

大家好，我是在观网陪您看世界的谷智轩。12月日本闹出政治风波，中文互联网上颇有名气的东京地检，调查前首相安倍晋三。原因是安倍和粉丝开Party，自掏腰包，给参与者每人补贴了3200日元，算下来，才两百来块人民币。大家看到“东京地检”请在弹幕和评论区自由发挥，但是我身边的朋友已经开始传了，什么“美国东厂出手了”，“安倍要被卸磨杀驴了”。（这一段放李狗嗨政治家那集）很遗憾，这事儿真的不大 ，东京地检最后放弃起诉安倍。但抓安倍这事儿，妙就妙在从开始到结束，“知情人士”屡屡出现，地检找了谁，安倍花了多少钱，媒体曝得一清二楚。连安倍辞职后太高调，让菅义伟不满，《朝日新闻》这都一清二楚。去年9月中旬，我们聊过日本派阀政治，以及新首相菅义伟的逆袭之路。其实，早在菅义伟当选半个月前，就有“知情人士”透露，下届首相就是菅义伟。我们团队就是当时看了「小道消息」，才提前做了视频。为什么日本政坛，“知情人士”消息快准狠。为什么正规日媒，三天两头援引“小道消息”。那“知情人士”到底是谁？其实啊，密码就藏在了日本的“料亭”里，理解了“料亭政治”，你也能当上日本首相。本期『消化一下』，我们就来聊聊，「料亭政治」，日本的“夜间国会”。

1868年日本开始了明治维新，四年后，政府颁布了『艺娼妓解放令』。屏幕前的你是不是以为，日本要打扫屋子解放妇女？不是。日本政府主要还是为了“钱”。虽然禁止了奴隶契约和人口贩卖，但并没有禁止卖淫，政府还下场规范桃色行业，给花柳巷分级，规定五等价格和税率。于是日本色情业迅速繁荣，人人都有当娼妓的自由。

赤坂是东京的核心区块，过去却是日本色情业中心。有个大商场叫「东京中城」，以前是旧日本陆军第一联队的驻地；日媒TBS大楼，过去是近卫第三联队驻地。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后，军人社会地位高，纷纷为桃色产业捧场。赤坂附近的新桥，走高端路线，所以有财阀支持，政客捧场。老电影《望乡》，讲的是底层女性去南洋“打工”。出身好点的，就能去艺妓馆，学个十来年茶道书法、舞蹈插花，然后去新桥卖艺，运气好就能嫁入豪门。不少政客，如外相陆奥宗光，就娶了新桥艺妓为妻。大名鼎鼎的联合舰队司令长官，赌怪山本七乘八，也是著名青楼达人。（放影视资料）

赤坂都是男性顾客，话题就免不了“暴力”、“政治”、“性”娱乐场所与时俱进，形成了「待合茶屋」，吃喝嫖一键三连，轩哥只能暗示到这了。军人去赤坂，政客去新桥，一边饮酒作乐，一边指点江山，免不了私底下再勾勾搭搭，这就叫「待合政治」。念起来很绕口，但是有餐饮有美女，说白了就是「会所政治」。现在有些中国人上头，鼓吹共和国走帝国主义道路，什么是帝国主义？“对内压迫，对外扩张”。旧日本的风俗业，就是压迫国内人民的缩影，拉你去当炮灰，就是对外扩张的代价。

1945年，美军打爆了旧日本 。在占领军“爸爸”的指导下，日本1948年颁布《风俗营业取缔法》，不管你这个「茶屋」正不正经，统统按不正经处理。娱乐会所名声臭了，有些聪明人就搞转型，找了个传统叫法，把「茶屋」改叫「料亭」，「待合政治」就成了「料亭政治」。战后，日本社运风起云涌。日共和工会，距离“未曾设想的道路”只有一步之遥。日本保守派主要是自由党和民主党，为了避免赤化革命，1955年两党合并成自民党，连续执政38年，这叫“55体制”。自民党只有一个存在基础，「反共」，党内各派，政治诉求五花八门，啥人都有。所以自打儿成立，自民党因为意识形态和出身，形成了八大派阀，两大流派。还有工商、建设、农林代表，这些叫「族议员」，对应着产业利益集团，所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去年我们在安倍、菅义伟和日本农协那三期节目里，都讲过，欢迎大家左转考古。日本社会革命不彻底，论资排辈、等级分明，充满「爹味」。企业里，「，也要按当选次数，排个上下尊卑。横向看，自民党的利益集团层出不穷，打起来场面不好看啊；纵向看，能代表各集团谈判的，就是这些议员“大佬”。东亚政治经常出现“大佬”这个词，一定有小伙伴说，“教练，我也想当大佬！”今天我就来教教你。

想混成派阀大佬，首先你得是世袭议员，年纪轻轻当选；其次，最好代表某个利益集团，比如田中角荣，当年代表建筑业。最后还得活得长，像麻生太郎那样，当选13次。概括概括，自民党权力结构，就是「党外有党、党内有派」。自民党长期掌握政权，所以政治家、公务员、财阀之间，有大量利益需要互相争。但是闹大了，在野党上台可咋整？所以各派“表面团结”，又形成了一套成熟而「不太正式」的利益磋商机制。日本当时没有星巴克，国会在永田町（tǐng），隔壁就是不太正经的赤坂，料亭刚好为这种「勾勾搭搭」提供了场所，包厢隔音，服务人员受过专业保密训练。几个因素相加，料亭一下就迎来了战后第二春，巅峰时期60多家，养了400多艺妓，政治中心白天是永田町，晚上就在赤坂。

所以整个20世纪，自民党政权的缩影，就是料亭政治。有数据统计，日本各利益集团的冲突，只有不到一成靠行政解决，其他八成靠私下交涉，在哪儿聊的呢？料亭呗。可以说，“没有在料亭谈不成的事儿”。远到签订日美安保条约，近到菅义伟一步登天，背后全靠自民党大佬，在料亭里谈笑风生。但战后的日本，怎么也是个所谓的民主国家，首相要公布日程表，这还怎么搞密室政治呢？一般是这么个流程，首相让想见的人，提前进料亭的密室，首相到了之后，找个借口，比如“稍微出去下”，进密室会谈，唠完再回来吃饭。政客们上有政策，记者们自然下有对策。背高级轿车的车牌号，天天在赤坂的料亭边转悠，都是政治记者的必修课。前参议员平野贞夫就说过，「比起国会，还是料亭政治更有用；行政大臣河野太郎的爷爷河野一郎，喜欢料亭‘香月’、安倍他姥爷岸信介，喜欢料亭‘冈田’。东京还有都市传说，说国会附近的高楼大厦，都有密道直通各大料亭。一旦形势不对，马上料亭开会。

看过《半泽直树》的小伙伴没准还记得，银行BOSS搞密谋，也要去高级料亭的包厢密谈，一顿饭要五到十万日元，三到六千人民币。这还不算保密费，问题来了，饭钱谁出呢？日本政客有三个「钱包」，分别是政党支部、后援会和小金库。举个例子，安倍在2018年，吃了534万日元。而副首相麻生太郎，小金库叫“素淮会”。根据同年的收支报告，麻生一年支出8200万日元，合512万人民币，三成拿去干饭了，虎门的高级酒店，去了36次，花了675万日元，六本木的会员制沙龙，去了12次，花了650万日元。老爷子好兴致哈！还有什么银座米其林三星寿司店、法（fà）国料理店和鳗（mán）鱼馆。每天伙食费4000人民币，不愧是世家子弟。中央政客是这个标准，地方呢？福冈县议员大家敏志，在老家一年吃205万日元，相对正常，当选参议员后，一年在东京吃了125顿，1054万日元，这东京的消费，还是高啊。

总之日本社会运转，高度依赖当权者「私交」，吃饭唠嗑，天经地义。去年换了新驻华大使垂秀夫 ，来北京前接受NHK采访，说自己为了搜集中国信息，一年和中国人吃了三百顿饭，很有我们节目老朋友，吉姆·哈克那范儿（素材 YPM第二集 轮番吃饭）其实类似现象，前几年中国也屡见不鲜，但中国社会，认同公事公办，整顿后形势迅速转好。而日本问题在于，从公司员工到政府官僚，“人人都是干饭人”。吃饭勤，才意味工作有上进心；这两年中国一线城市，开了很多「深夜食堂」，这类餐馆的起因，就是日本泡沫经济时代，企业鼓励员工聚餐，还给报销。看到这儿了，可能有些同学跟不上，那我来总结一下。日本社会存在大量利益集团，需要一个利益划分机制，「料亭政治」就是各团体代表，通过私人关系，来协商利益的「非正式机制」。大佬代表了财商政三界，在料亭里把酒言欢。而政客权力越大、代表的利益集团就多、越复杂，就越需要靠料亭磋商利益。不过众所周知，泡沫经济破灭后，日本停滞了小20年。没有经济增长，就没有利益分配。所以「料亭」经营，这些年每况愈下。首相们90年代就宣称，要和料亭拜拜，2009年，轮胎巨头普利司通家的公子哥，鸠山由纪夫上台，表示和料亭「划清界限」，改去中餐馆、牛排店讨论政治。目前赤坂只剩12家料亭，70多名艺妓。但日本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革命，“料亭政治”作为最重要的利益分配机制，并不会灭亡。

今天我们已经教过大家，如何当日本政坛大佬，那么“屠龙术”环节，不妨更进一步，干脆教大家竞选日本首相。菅义伟都能干，为什么我们节目的观众不能干？来各位，笔记拿出来。去年安倍辞职前两个月，就有政客察觉到了风向。6月中旬，菅义伟还是官房长官，也就是首相书记官。他和党内大佬二阶俊博等几个人，去东京中餐馆吃饭。菅义伟先起了个头，说：这150天的拉锯战，大家辛苦了。干完饭，二阶俊博就暗示：菅先生也该考虑考虑之后的事。一时间场面陷入沉默，只听菅义伟笑着回答：哪里哪里。二阶俊博一听，就知道菅义伟「有戏」，于是没有派阀支持的菅义伟，就成了首相大位的竞争者。您看，日媒这故事跃然纸上，细节炸裂，吃饭的就那么几个人，“知情人士”是谁，大家心里都有数。

其实“料亭政治”，也不一定吃饭。到了8月中旬，安倍反复住院，感觉自己撑不住了，28号正式辞职。自民党各派开始“九龙夺嫡”，大佬们商量了一下，第二天就去问菅义伟怎么想。还是菅义伟、二阶这几个人，跑到赤坂众议院宿舍会议室，二阶俊博直接问：事到如今，还是菅先生你来干好了。在几个人的目光注视下，菅义伟突然起身，向大家鞠躬，说：请各位多多关照！大佬们心领神会，各回各家，要求自家议员力挺菅义伟。怎么当首相，大家学会了吗？后面的故事，9月16号那期节目都有，所以别看9月中才选党总裁，其实选前半个月，人人都知道花落菅义伟了。

至于为什么日媒消息灵通，因为记者和政客也有私交，一般通过“记者俱乐部”交换情报。这些政治记者，垄断了新闻“获得”到“发布”的全过程，着重培养自己和政界大佬的“友谊”，从而获得“内部消息”；但记者们也得“自我管理”，既要“爆料”，也不能把关系搞僵，这样才能实现“可持续透露”。结果大家也看到了，日媒新闻就跟事先商量好一样，“小道消息”都大同小异。日本国内讽刺，记者和政客的“勾勾搭搭”，叫“官报复合体”，监督日本政府，还不如靠“外国媒体”。至于媒体上，隔三差五就会出现的“知情人士”，其实就是“我曝我自己”。这是日本政治斗争的一种手段。自民党选菅义伟当首相，就是各派看中他不是世家，没有派系，多年行政官，应该是有能力的实干派官僚，可以解决疫情。但现实是四个月过去了，菅义伟不但没消灭疫情，反倒“多快好省”地消灭政治对手，连安倍都遭到了“定点打击”。你看，传唤人员和餐饮费用，都被“知情人士”曝得明明白白，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呢？这些可是机密文件。安倍的「料亭」倒了，菅义伟的「料亭」依然风生水起。菅义伟上台后，每到周末，都会在东京都的高级酒店里，会见财阀代言人、都道府县知事还有各行业代表。二阶俊博力挺菅义伟上台，自己也拿到了报酬，继续当自民党的二把手，干事长。其实他自己也说过，「我们聚餐，不是为了吃饭」。妙不妙？你品，你细品。

好了，最后又到了我最喜欢的「私货」环节，下面都是我们自己的看法，大家兼听则明。这些年日本也在逐渐进步，社交媒体监督政客，搞密室政治也越来越难。比如“艺妓”这个行业，当年吃的是“青春饭”，现在基本是大妈，成了“文化遗产”。我们讨厌密室政治、酒桌政治，日本人也讨厌，现在政客打“清廉牌”，都是去中餐馆，真要保密，就去高级酒店。“料亭”形式变了，但内核不变。之前菅义伟上台，国内有自媒体说这是“给安倍报恩”，我看这是用文在寅模式套一切。其实日本政治和台湾省类似，与其看政治制度，还不如看谁和谁吃了顿饭。因为餐桌上的一个手势、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代表了政治决策。“你的一举一动（一键三连），我却倍加留心（歌词）”。派阀大佬们你一句「我觉得岸田优柔寡断」、他一句「我认为石破人品不行」，谈笑风生中，就决定了日本政治的走向。而「知情人士」曝料的「小道消息」，才是我们一窥日本政治的最好方法。最后，中国人作为「东亚文化圈」的一份子，对「酒桌政治」同样深有体会。但日本一没有中央巡视组，二没有八项规定。或许不远的将来，「料亭政治」会改名叫「中餐馆政治」或者「酒店政治」，但只要自民党不下台，「政官财三位一体」的利益机制没有灭亡，「料亭政治」，就依然会是日本政治中，最核心的利益分配方式。

好了，以上就是本期节目的全部内容。我会继续在这里，为大家分享干货和知识。希望各位在评论区踊跃留言提问，我会精选出来，为各位解答。保持更新不易，希望大家多多鼓励，一键三连。我是谷智轩，我们下期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