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预测特朗普会失灵?他颠覆了美国大选的三大规律

【2月1日上午,《“政治正确性”之争——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研究报告》与《特朗普政府决策小圈子的财富背景与决策特征研究报告》联合发布会暨特朗普时期美国政治政策走向学术研讨会在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举行。

《“政治正确性”之争——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研究报告》由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房宁所长领导的团队撰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近期推出。该书深入剖析特朗普现象、把握当下美国社会发展逻辑。

本文是房宁所长会议上的主题演讲,根据会议记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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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好,非常高兴,也很荣幸再一次来到人大重阳参加我们这次联合的成果发布会。首先,我想表示感谢,对各位专家学者、各位媒体的朋友,各位同仁能够光临我们这个会,关注我们的研究成果表示衷心的欢迎和感谢。

智库一半是研究,一半是传播,传播是成果的推广,同时也可以反过来促进研究。这是一个和社会互动的过程。

下面简单介绍一下我们的报告:

第一,美国大选研究的意义,为什么我们要研究美国大选,为什么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研究所要研究美国大选。

第二,进一步讲讲从政治学角度研究美国问题,即从学科的角度谈谈政治学与国际问题研究的关系。

第三,简要介绍一下这本报告的研究思路和重点。

一、美国大选是政治大汇演、利益大综合

美国大选是世界上最重要的政治事件之一,作为政治学的专业研究机构,这是我们不可忽视的研究对象。

大家知道,政治学有个专业术语叫“制度化”,这是美国学者亨廷顿提出的一个很重要的政治学概念,用以描述和衡量政治体系的发展水平。人类近代工业化以来,美国大选应该说是制度化水平最高的一项重要政治实践。美国从1789年第一次总统选举开始,此后从未间断,现在的特朗普总统是美国历史上第58届、第45任总统。美国这种规范的政治交接一直延续了200多年,从未中断,是非常制度化,非常规范的。

政治学研究的一大特点就是研究对象是稀少的。我们对政治有泛化的理解,政治是各种社会问题与矛盾集中的表现,其实不仅仅是经济矛盾集中的表现。但另一方面,政治学研究的对象重复性差、稳定性差,所以尽管“遍地是政治”,比如,北京近来的城市形象整顿,规范城市广告和标牌都可以转化为政治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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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整治违规牌匾标识,“保卫美丽天际线”(图/东方IC)

但就单一的政治问题而言,像大选我们称之为政治录用,最规范的如美国大选也是四年一次。其他的国家可就是不一定了,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可能十年一次!甚至二十年。有个非洲国家建国几十年,最近首次实现国家政权的和平交接。

进一步讲,美国大选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选举制度,实质上是美国政治的一次大汇演,是调节国家政治关系,政权合法性再获得,化解社会问题和矛盾的一次重大的利益综合。通过这个政治大汇演、利益大综合,又可以透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国家,世界上最强大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实体内部的各种问题、矛盾和关系,以及它可能对世界产生的影响。

所以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观察研究政治问题的窗口、研究路径,这就是为什么搞政治学一定要研究美国大选。

政治有时候被比喻成“黑箱”,平常内部是看不见的,但是大选在一定程度上把“黑箱”打开了一扇窗户,你就会看到比平常更多的东西。事实上研究美国的大选,可以发现许多一般性的政治规律,了解这些规律,不管你做什么政治学研究,比如研究中国,那也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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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与希拉里总统竞选辩论现场(图/东方IC)

这是我们为什么要研究美国大选,简单跟大家做一个阐述。

二、中国的政治学要走向专业化

中国社会科学研究体系是上世纪50年代按照苏联的体制建立起来的,到今天有很多不适合的地方了。这个体制的问题在于,它有很深的专业分割。这种分割是有一定必要性,但也带来了很多问题,甚至久而久之在学科之间形成了隔膜与门户之见。这种门户之见很狭隘,把人教条化了。

我今天非常高兴看到我们在座的学者没有这种门户之见,他们非常以一种求实的、科学的精神,对我们研究成果进行科学评判,我觉得非常幸福,感觉到我们研究有希望。

为什么政治学要研究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中国政治学有两个客观趋向,一个是科学化、一个是国际化。所谓国际化就是我们所说的比较研究,政治学要更多借助比较研究的方法来推动学科的发展。中国的政治科学还是处于初步的发展阶段,中国的政治学,现在更多的还是一种政治哲学,而不是一种政治科学。所以,这又涉及到所谓科学化问题。

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学问,不同的时代有不同做学问的方法。今天这个时代是实践走在理论前面的大变革的时代。这种时代的政治学研究要更多地采取科学方法,更多地采用观察法和归纳法。现在我们做得不够,不仅政治学,国际政治研究也是如此。我们希望推进政治学的科学化、专业化来促进自身的发展,也能促进国别政治研究以及国际政治的研究。

当下中国的政治学总体上看还是普通政治学,还不是专业化的政治科学。

所谓“专业化”,简单说,就有专门的研究工具。举一个例子,比如,现在中国进入汽车时代了,今天很多朋友是开车来了,假定你的车轱辘坏了,那么你也可以用扳子、锤子把车轱辘换了,但4S店是怎么换轱辘的?F1是怎么换的?F1是8秒换4个轱辘再把油加上!4S店乃至于F1是用的专业化的工具,这就是俗话说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像金融领域投行的市场分析师,他们都是专业化的,针对不同行业不同领域有专门的分析工具,这就是专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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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我国的政治学、国际政治学、国别政治学还缺少专业化的工具。这就是没有达到专业化的水平,抑或说,就是还没有达到政治科学的水平,更多地是运用普通政治学知识的泛泛而论。

对比西方智库,比如美国的布鲁金斯,它研究中国问题就是专业化的,他们能够在我们“十九大”人事酝酿还没有展开的时候,就能够比较准确地预见到半年以后,甚至一年以后“十九大”后的情况。这可不是“情报学”,而是“政治学”,因为布鲁金斯有专业方法和分析工具。我们中国的智库和政治学者应该迎头赶上,这也是为什么我总呼吁和强调中国的政治学一定向科学化努力,可惜我的呼吁没有我希望的响应,有些尴尬,也许还需要时间吧。

三、结构与技术:观察美国大选的两个维度

从我个人来讲,关注美国大选开始是我的“业余爱好”,我从2000年开始关注美国大选。那时我还在高校教政治学原理课,那年美国大选胶着,小布什和戈尔在佛罗里达闹到了重新计票的地步,很有戏剧性。记得那段时间我在课堂上都要说上几句美国大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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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政治学所是从2006年中期选举开始派人赴美观摩。12年了,我们每次中期选举和大选都派人去美国实地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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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察时遇到的美国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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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领华尔街”的小广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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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大厦门前的特警护卫

2016年的大选,按照美国前总统卡特先生的话说“每一次美国大选都是非常的特殊,但是2016年的大选真的是很特殊”。我们对这个问题大概是两个层次的观察与研究。

一是从所谓'结构性”的层次来看,我们概括为“政治正确性之争”,这也是我们报告的题目。

我记得在2015年8月在克利夫兰,共和党党内初选举行第一次辩论会的时候,特朗普语出惊人说

“我对政治正确性不感冒”。特朗普貌似出位的话实际上恰恰反映了美国的社会变化,实际上这种变化从2000年大选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了。从2000年以后,美国大选投票率比以前有所提高,竞争愈发激烈。

用政治语言解读一下特朗普,实际上他并非否定政治正确,而是要重新认识、重新建构、重新定义美国的政治正确性,实际上特朗普是认为想说以前的政治是不正确的,而他要建立新的政治正确。政治正确性之争背后是美国社会的分化。

去年美国有一本畅销书《乡下人的悲歌》,它反映了在经济全球化、经济金融化、后现代社会结构性变化的背景下,美国社会的生产方式、经济结构以及生活方式发生的深刻的变化。原来称为社会稳定器的美国主流社会、中产阶级正在边缘化。

有人用了一个概念叫“新民粹”,新民粹的特点就是原来的主流被边缘化了,是原来的主流民粹化了,这和过去来自于草根的那种民粹主义还是有区别的。这是当前美国社会的一个根本性问题,“新民粹”是特朗普的社会基础!抑或说,特朗普的“基本盘”来自“新民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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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技术层面的探讨。我亲自执笔的所谓的技术革命的问题,即通过技术进行行为控制,是这次大选具有历史意义的变化。

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后,有了国家以后,人类社会的政治议题之一就是怎么控制人的思想和行为,通过控制人的思想和行为控制整个社会。这次美国大选,在科学意义上首次对人的思想意识进行了准确的预测和干预,并且获得成功,这是划时代的,超越了选举,超越了传统政治认知与手段。简单地说,他们在新的社会交往形式下,特别是互联网的移动终端成为重要生活要素的条件下,对人的政治行为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成功的预测、研判和干预。

两百年来美国学界一直在研究选举,得出了三个规律,即所谓的财富规律、媒体规律和党派规律。这次特朗普在这三个方面,在竞选资金、媒体支持和党派选举等三个方面都处于一个表面上的劣势,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美国国内对大选结果测试的80%以上都是错误的。实际上这是因为这次大选中出现了新情况——特朗普在选举中采取了大数据和人工智能的技术进行了干预。简单说可以归结为三个技术革命:

一是把普通心理学意义上的心理测绘学转化成政治心理测绘学,这是第一个技术革命,它可以精准的测出你的社会价值以及政治观念方面的偏好,这是非常重要的。

二是把心理学测试以及政治心理测绘学测试,从实验室环境下转化为通过普通社会行为,甚至网络行为完成测试。英国剑桥分析公司,即我们所说的CA公司,根据一位美国学者的方法,借助各种大数据以及移动终端等进行大规模的相关个体测试。即,把政治心理测绘学运用于实际,而且是全样本的调查与测试,这样就产生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竞选决策辅助系统。这个系统可以大范围的预测人的行为,非常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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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是在大范围政治心理测试的基础上,透过互联网对选民实施“一人一策”式的精准影响。改变过去那种“媒体轰炸“、“大水漫灌”式的竞选方式。概括起来就是:变“大众传播”为“小众传送”。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特朗普阵营这次确实采取了这样一种新的、革命性的技术手段,这是一种对人类社会、政治、智力产生深远影响的方式。这也是值得我们高度重视的,将来甚至关系到很多国家的社会稳定、国家安全。

总而言之,我们做的毕竟是一个大选的报告,它首先是记述发生的事实,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做一些适当的分析,这还是非常初步的。我们不揣冒昧,把这样的不成熟成果提出来,是为了接受学术界的批评和指教,就说这些,谢谢大家。

(人大重阳已授权观察者网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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