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场】印度瑞辛纳对话会,主办方到底对中国学者做了什么

1月16-18日,笔者应印度外交部和印度观察家研究基金会邀请参加第三届瑞辛纳对话会。此次会议的主题是“管理可能引发混乱的转型:思想、机制和话语”(Managing disruptive transition: ideas, institutions and idioms)。

但实际上,我们到了现场才感受到,会议主题的核心是“秩序”,既包括地区秩序,也包括世界秩序,甚至可以说地区秩序就是世界秩序,因为在所谓的“印太”地区集中了全球主要力量。在会议主办方和美日等国看来,“印太”地区已经成为世界主要大国的博弈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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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届瑞辛纳对话会的主宾是以色列总理内塔尼亚胡,他在开幕式上对印度和莫迪总理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本来会议议程中有莫迪总理发言,但临时取消,可能是要留到达沃斯再讲。

三天的会议主要围绕两个核心议题展开,一是“印太”,包括地区安全、大国作用、亚洲世纪是否意味着自由秩序的终结等议题;二是互联互通和地缘政治及地缘经济挑战。无论在哪一个议题上,中国都无疑是一个重要的利益攸关方,同时也是议题涉及的主要对象。但吊诡的是,与去年瑞辛纳对话相比,本次会议给中国学者安排的发言机会明显减少。笔者去年是作为发言者参会的,共有5位中国学者发言,但今年降为2人,只是就妇女问题和核扩散问题发言,而在更加重要的地区安全、互联互通等关键议题上,主办方都没有安排中方学者发言。不仅没有安排中方学者发言,甚至连提问的机会都不给中方学者。

在1月18日会议的第三天,瑞辛纳对话会达到了高潮。上午的主场环节是讨论“互联互通竞争:经济通道还是政治影响力的输出路径?”印度发言者是即将就任外秘的顾凯杰,伊朗副外长赛义德·卡泽姆·萨嘉德普尔、美国前驻伊拉克和联合国大使卡里扎德、匈牙利安全政策和国际合作国务部长伊斯特万·米高拉等人参与讨论。

从议程设定和中国学者缺位的情况来看,笔者认为会议组织者试图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即印度才是地区互联互通的主要推动者,或者印度在推动互联互通方面所发挥的作用至少不次于提出了“一带一路”倡议的中国。并且,印度在本地区的互联互通建设中发挥的是积极的正面作用,而其他国家在本地区互联互通中发挥了消极负面作用,主要是为了输出政治影响力。

美国前驻伊拉克和联合国大使卡里扎德,就直截了当地指责中国倡导的互联互通引起了国际秩序的转变。顾凯杰则老调常谈,认为互联互通项目必须要透明、尊重国家主权、遵守国际规则。他表示,印度不是不要互联互通,关键在于推动互联互通的过程遵循什么样的标准和规则。伊朗副外长则大力附和顾凯杰的讲话,重点指出印度-伊朗-阿富汗三边互联互通项目,包括恰巴哈尔港是共赢的,不涉及大国竞争,也不涉及主权问题。

但匈牙利安全政策和国际合作国务部长伊斯特万·米高拉显然没有迎合美印两国发言者的意见,表明了匈牙利欢迎中国投资、欢迎中国推动互联互通项目的立场。没有中国,就没有现在的互联互通。在随后讨论环孟加拉湾和南亚互联互通的环节,斯里兰卡副外长则含蓄地表示,南亚地区合作应该学习“东盟模式”。

在这一节的互动环节,笔者和其他几位中国学者积极举手提问,但遗憾的是除了瑞辛纳青年学者的例行提问之外,主持人没有给中国学者机会。笔者坐在前排,几乎是第一个举手的听众,看到主持人向笔者所在的方向示意,以为是让笔者发言,但站起来找麦克风时,才发现主持人指的是笔者身后的其他人。

下午的主场讨论吸引了更多人的关注,笔者看到许多印度战略界的耆宿纷纷来到会场聆听这场讨论。这个环节的议题是“没有规则的水域:寻找‘印太’秩序”。在会议一开场,美军太平洋舰队司令哈里斯上将、日本自卫队统合幕僚长河野克俊、印度海军参谋长苏尼尔·蓝巴上将、澳大利亚海军参谋长巴雷特中将全副戎装,在台上一字排开。旁边的印度尼西亚学者几乎被军装给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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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威胁”成为美日印澳四国将军讨论的焦点,美日澳等国表明了要通过建立美日澳印四国军事同盟来扭转“印太”地区大国力量对比失衡态势、利用印度制衡中国的立场。美军太平洋舰队司令哈里斯带头抨击中国破坏“印太”地区的“繁荣、开放和包容”,认为朝鲜是现实威胁,中国是长远威胁,并呼吁“志同道合的国家结盟,确保该地区的自由与繁荣。”日本自卫队统合幕僚长河野克俊称中国在东海等海域“无视国际法”,“正单方面改变现状”,他建议美日澳印等观念相似的国家联合起来,通过营造孤立中国的环境,迫使中国改变其行为。

但印度海军参谋长蓝巴在现场并没有积极回应美日两国将领的发言,反而强调印度的“战略自主”。而在早前一天关于“印太”安全态势的讨论中,印度人民党秘书长、印度基金会主任罗摩·马达夫强调,“印太”地区已成为全球权力中心,印度是一个全球性的角色。在印度洋地区,美国的道路和其他国家的道路都行不通,印度不能只是一个地区事务的参与者,而是一个利益攸关方,表明印度要在印度洋地区发挥主导作用。

在这一场讨论中,印尼学者的发言中表明了另外一种观点,他在中国学者缺位的情况下试图平衡美日印等国的意见,认为这个地区需要的是基于事务的联盟(alignments based on issues),而不是建立在条约之上的联盟(allies)。中美俄印等大国都是无法遏制的,四国联盟(Quad)只会造成更多的不信任。如果美日澳印建立民主国家同盟,那么对印度来说就是要向外传播民主,印度应该当心这一行为。他认为中国对“印太”战略感到紧张和害怕。本地区国家对地区秩序缺乏宏大的思想,很多人都是以战略鹰派的视角来看待地区秩序。中国习近平主席提出过“新型大国关系”,但遗憾的是缺乏细节。不过,在笔者提问指出“印太”只是一个概念,中国并不担心之后,他的立场有所回调,认为中国在南海建岛使东盟国家担心,印尼对中国与印尼之间关于纳土纳群岛水域的争端感到不安。

在本场互动环节,笔者终于抢到一个提问的机会。之所以说是“抢”到一个机会,是因为主持人此前已经向笔者示意可以作为第三个提问者发言,但当轮到笔者时,笔者看到主持人又在犹豫不决,台下有人向她示意让其他人发言。在这种情况下,笔者只好马上开讲。笔者问台上四位将军,你们一方面声称要建立“自由开放的印太秩序”,另一方面又要大力推动建设四国军事同盟。那么这一军事同盟是不是也是开放、包容的?如果中国希望申请成为这一同盟的成员,你们会不会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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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完之后,全场哄堂大笑,包括美国和印度的一些战略界人士深表赞同。在笔者提问之后,又有两位与会者提问,当一位印度老年学者对美日澳印四国将军的讲话表达不满意见时,麦克风突然中断,在偌大的会场里,只有周围的人能听清他讲什么。之后,中国学者苏浩教授也好不容易得到一个提问机会,但遗憾的是,他刚说几句,麦克风又出现了技术性故障。但苏浩教授不为所动,坚持将自己的观点和问题讲完。苏浩老师所表现出的从容和坚定值得后辈中国学者学习!

对中国的小伎俩不仅体现在发言和提问上,还体现在台湾人士的参会问题上。在第一次瑞辛纳对话会上,中国派出前外长李肇星带团出席。在开幕式时,李肇星发现印方分发的大会手册上把台湾地区代表标示为“中华民国驻印度大使”,因此离席表示抗议。印度方面将观察者研究基金会推到前面作为“替罪羊”。而2017年的瑞辛纳对话会上,印度方面虽然在最初议程上并没有邀请台湾地区代表,但最终还是邀请了来自台湾地区的前绿营高官赖怡忠参会发言。而在第三届对话会的议程上,台湾绿营前高官萧美琴和陈唐山的名字和照片赫然在列,但用的是“中华台北”的名号。他们带了一个10人左右的代表团,在会场里四处活动。表面上看起来印度好像遵守了“一个中国”原则,但实际上,印度与台湾当局的接触加深了。

在瑞辛纳对话会上,中国并不是唯一受到美日印澳讨伐的国家,俄罗斯也成为本次会议上受批判的对象。在关于恐怖主义、阿富汗问题,以及地区秩序的讨论中,主持人数次直白地质问俄罗斯副外长和俄方学者,俄罗斯为什么支持塔利班,为什么出兵叙利亚?俄罗斯外交官在场下向中国学者大发牢骚。

三天的会议,近90个国家和地区的近千名代表出席,每天从早上9点持续到晚上23:30。印度外交部和印度观察家研究基金会确实对第三届瑞辛纳对话会进行了精心策划。站在印度的角度来看,他们可能实现了部分目标:一方面为鼓动美日澳等国展示对中国、俄罗斯的强硬立场提供了平台;另一方面,在显示印度“独立自主”的大国地位、表达对中国不满的同时,展现了印度力图在“欧亚”和“印太”之间保持所谓“平衡”的姿态,以便进一步与双方讨价还价,获取好处。

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印度以及美日澳所表达的立场并不为地区内外多数国家接受,匈牙利、斯里兰卡等国官员的表态反而说明了中国推动的“一带一路”,以及中国与地区国家的合作方式大受欢迎;而在安全问题上,以印尼为代表的国家并不希望做“二选一”的选择,而是力图保持平衡。另外,会议主办方在不让中国学者发言,甚至提问,而在提问时麦克风发生技术性故障等问题的处理上表现出的不是大国风范,而纯粹是小人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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