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的电影,毕加索的画

1、姜文新片再次被观众吐槽看不懂

姜文4年磨一剑的新作《邪不压正》,算得上是今年中国电影的重磅之作。在经过上一部《一步之遥》的票房滑铁卢之后,大家都期待姜文能再次拿出一部类似《让子弹飞》的电影。

在确定暑期档上映之后,片方开展了铺天盖地的宣传,吊足了观众胃口。姜文自己为了这部电影的宣传,也可以说是煞费工夫,在今年上海电影节上担任组委会主席卖力吆喝,首映也是搞出了大手笔。

但是首周末的票房表现只能用失望形容,3天仅仅进账3亿。这个成绩在如今中国电影市场,只能说相当一般。而且前面还有一部《我不是药神》太过耀眼,2周票房突破20亿。两相对比之下,姜文新片票房甚至可以说比较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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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一部新片在周五上映,口碑扩散之后,周末会迎来一次票房小高潮。但是《邪不压正》反而是首映日票房最高,周末两天票房逐渐下滑,这种走势一般就属于口碑崩塌了。还好工作日票房保持得不错。

票房之所以如此,盖因很多观众纷纷反映看不懂,姜文玩得是挺嗨,但观众完全把握不了姜文想表达的东西呀。照目前情形发展,姜文这部新片最终票房恐怕不会超过7亿。

姜文拍电影向来讲究,上一次拍《一步之遥》的时候,据说因为当时拍摄期间错过了季节,没有拍到草原最美夕阳,姜文愣是等了大半年补拍了这个镜头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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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因为姜文这种讲究法儿,虽然这次都说《邪不压正》看不懂,但真没几个人说它是烂片。除了剧情有点不好理解,其它美术、道具、音乐各方面都颇令人称道。

像这种精益求精(吹毛求疵)的讲究法儿,电影预算对他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所以这回大概率又是要赔本了。

那么到底该如何解读姜文电影呢?

  

2、姜文拍电影为何总是把原著小说改得面目全非?

姜文的大多数电影都没法就事论事解读,因为他拍电影有太多隐喻,又有太多个人特点,基本上不符合一般类型片规律。

正如这次首映会上宁浩评价感言那样,“特别地姜文”。你看“姜文”这个词儿都成名词变成形容词了,可以想象,姜文就代表了电影的某种类型。

要解读姜文电影,要先扯点别的。

人的脑子啊,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虽然我们看到的这个世界很多都是同样的事物,但每个人看到的却不一定是一样的感觉。

客观世界,在经过人观察之后,会留下一个主观印象。而这种印象经过多年时光浸润以后,又会发生变形,记忆总是会有偏差。有时候我们的记忆留下的,很有可能是幻觉。

视觉和幻觉,印象和映像,就这样交叉在一起。

我们常常说“通感”,其实这个词并不仅仅是一种修辞方式,更多时候,人对事物、成长,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很多种感觉混杂在一起,甚至是看到的某个东西,和吃过的某种食物味道,以及当时的某种声音一起混杂在一起。

艺术,有的时候,就是找到这种恰当的混杂的感觉,恰好呈现出这种样子。不管是文学也好,绘画也好,或者电影,都有相通之处。

各位读者不要觉得我是在掉书袋。我扯这么多,是为了铺垫。

姜文拍电影,很多时候就是找一种感觉。有一种感觉吸引了他,他把这种感觉用电影表现出来,但最终呈现的影像又和最初源头大相径庭。

大家都知道这次《邪不压正》改编自张北海小说《侠隐》,原著小说讲的是民国女侠施剑翘为父复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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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看过这本小说,再看了姜文电影,就知道改动幅度有多大了。复仇内核是保留下来了,但原著小说的情节在电影中只剩下了关巧红这个形象,主线剧情是另外一个人物李天然。

倒是原著小说中关于老北京市井形象,姜文似乎格外喜欢,为此不惜花费重金,在云南生造了一个老北京城。

尤其是电影中出现了很多次的屋顶形象,有很强烈的符合意义,是姜文颇为偏爱的重要意象。姜文曾说起他儿时的北京城记忆,说屋顶就像北京上空绵延不绝的灰黑色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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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底是小说中哪些地方打动了姜文的内心,让他萌发出要拍一部电影的冲动呢?你根本说不清楚。

《邪不压正》这种改编套路,在姜文作品中实属司空见惯。被外界称为隐喻最多的姜文电影《太阳照常升起》,拍得像一场梦呓,改编自叶弥小说《天鹅绒》。

看过电影和原著小说的人,自然也了解这里面的改编幅度有多大。

至于《鬼子来了》,甚至因为对原著小说的“肆意改编”,引发原作者尤凤伟不满,把姜文告上了法庭。

姜文的这种习惯在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中就已经暴露无遗。虽然在第一部电影中,姜文的改编算得上非常收敛了,基本故事框架还是保留了王朔原著《动物凶猛》。但王朔自个儿都表示姜文的改编已经是重写了另外一部小说。

姜文的这种改编,已经脱离了简单的影视改编。他这种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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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只能用通感来描述。一种规模庞大的通感。

3、姜文的电影,毕加索的画

在我看来,姜文的电影,和毕加索的画,有很大相似处。他们俩最大的相同点是,作品都具有独特的艺术风格,你绝不会搞混姜文和其他人的电影;也不会搞混毕加索和其他人的画。

大家都不是很懂他们的艺术,但都公认他们的作品真的很艺术。

而且他们俩的探索历程也具有相似性。

正如姜文电影并非一开始就很难懂一样,毕加索最初的画其实也很老实。姜文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虽然也有大量的比喻和象征,但恐怕没有几个人会说故事看不懂。

可能有些观众不是太熟悉毕加索,我给大家简要介绍下他的绘画风格变迁。

毕加索公认创作高峰大概集中于1900-1940年代。

在他开始画画到1907年间,其实也不像后来那样,越画越不像。比如这幅《拿烟斗的男孩》,就很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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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索1907-1916年间的绘画开始违反常规。比如这幅《小提琴和吉他》,画面似乎是把小提琴和吉他两个意象打散了,再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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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毕加索在1916年以后短暂回归古典主义,又开始画大家看地懂的画。比如1924年他给自己儿子保罗的画像就很传统,当然和以前的风格还是有所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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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加索1930年以后的画开始彻底走向意识流形态。比如这首著名的《梦》,就是似懂非懂,但是很有感觉,完全是一种意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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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把毕加索这段不断变化的绘画风格和姜文电影创作阶段对比联系来看。

1906年前的毕加索绘画相当于姜文处女作《阳光灿烂的日子》,还比较传统;

1907-1916年间的毕加索相当于开始不怎么老说的姜文,他第2部电影《鬼子来了》,无论是主题还是表现手法,都和常规战争题材电影大相径庭,第3部电影《太阳照常升起》拍得简直像是一场梦呓,而且故事情节和传统线性叙事完全不同;

1920年代毕加索又回归古典主义,相当于姜文又回头拍了看得懂的《让子弹飞》;

1930年代以后毕加索彻底放飞自我,就是这个阶段的姜文了,拍的电影彻底脱离了类型片规律。

毕加索的画之所以难懂,是因为他不仅仅是画我们看到的东西,而且还加入了很多其它感觉,甚至是某些幻觉,糅合在同一个画面中。

同样,姜文的电影之所以难懂,也是因为他不仅仅只拍我们能够理解的故事,还加入了很多其它东西,杂糅在同一个电影中,你分不清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

但是毕加索为什么要这么画?姜文的电影为何要这么拍?他们自然不会解释。

姜文曾多次说过他从来不解读电影,至于观众从中看出了啥,那是观众的事情。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这种电影呢?

很显然,电影不应该只有一种表达方式,正如绘画也不应该只有一种画法。作为某种探索,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其它方面,姜文电影具有其独特美学价值。

而且过往的历史已经证明,姜文的电影并非是故弄玄虚。如果一个人没有毕加索的能力,而要使用这种画风,我们可能会说他是瞎涂鸦。但是中国电影只有一个姜文,他可能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中国导演之一,所以他用了4年拍出来的电影,或许值得我们多花点时间看看。

当然观众喜不喜欢,要看每个人自己的感受。

正如榴莲一样,很多人喜欢,也有很多人不喜欢。喜欢的人没必要非得让别人喜欢,不喜欢的人也不用逼着自己喜欢。

最后说一句,反正姜文这部《邪不压正》,我反正没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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