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生为什么说喜欢补课还爱看视频直播?

        6月2日的《南方都市报》报道,广州市少年宫与该市白云区一所小学联合举办了广州市红领巾议事堂活动。活动围绕“少年儿童成长安全”主题展开,选取了青少年网络安全、课外辅导班对小升初的影响等议题开展儿童自主调研。

调研显示,受访300名少先队员,超过7成玩过“快手”、“抖音”、“斗鱼”“虎牙”等视频、直播软件、平台,半数以上受访者很喜欢视频直播软件。而小学高年级学生用于学科辅导时间平均每周5.4小时;孩子们压力的来源主要是升学压力、父母期望和同伴比较。

第一点,孩子为什么懂得表达符合家庭政治正确的假话?

 

广州的这个儿童自主调研很有意思。受调研者承认自己的压力来源于升学压力等因素,却否认“学习和上课外班本身”是压力的来源,还有超6成的孩子说自己喜欢上辅导班。另一方面,超4成受访者认为父母期望较高,超3成受访者反感父母将自己与其他孩子进行比较。

孩子的观念认知,受到多重复杂因素的影响。父母和学校肯定是传递压力的重要来源。但学习任务、考试竞争的压力,至少在父母和学校传递给孩子的话语体系中,是完全正当的,所以小学中高年级的孩子,已经懂得了怎么表述“正确的废话”、符合政治正确的假话——如果表现出反感学习,那当然是坏孩子;如果说不喜欢上辅导班,虽然会迎合教育学家的小清新政治正确,却不符合家庭政治正确,所以只要是不缺心眼的孩子,一定会在正式的调研、采访中非常热情的表现出自己对于学习的热爱。就算是调研者和采访者强调不会泄露孩子的选项,但后者不一定相信前者的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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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如果真爱学习的人,会有闲工夫去沉迷“快手”和“抖音”?

当然,孩子会根据场合、情境,来表述“正确的废话”、符合政治正确的假话。如果调研者和采访者非常清楚的表明,就是要收集应试教育的“罪证”,善于察言观色的孩子也无妨配合前者的工作,大倒苦水。

那么,为什么部分孩子会在采访中,敢于吐槽父母期望较高、反感父母将自己与他人对比?因为这两项抱怨并不算是对家庭政治正确的挑战,恰恰相反,家长们其实很清楚自己期望有点高,至少自己对孩子的要求,远远超过了自己现有的社会地位、家庭财务资源,只是因为希望孩子不要输在起跑线上,所以才狠下心来严格要求孩子。这种情况下,孩子提出上述抱怨,可以部分的激发父母的愧疚,有助于增进亲子感情。说起情商,其实孩子比成人要高得多呢。

 

第二点,校外补课问题的要害究竟是什么?

 

这个报道其实主要指出了两个问题,一是广州的孩子补课时间太长(虽然平摊到每天,时间不到1小时),二是孩子有陷入视频直播软件沉迷的危险。报道者有意进行了这方面的议程设置。

教育部门整顿校外补课,已经有些日子了。上个月,教育部才在广州展开了清理整顿校外培训机构的现场会。选择广州开会,就是因为广州当地的整顿特别有效,特别是那种中小学教师在外开班、上课不讲课后讲的现象,基本得到了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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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小学教师上课讲一半,然后课外开班在讲一半,这简直毫无职业操守。但大家心知肚明,校外培训、课外辅导之所以会形成一个很大的产业,家长们在经济上承受着巨大压力,仍然不得不为之,绝不是首先因为、主要因为部分在校教师的缺德操作,而是源自:

课时与工时的错位。近年来,受到小清新教育学家的影响,小学放学时间不断提前,一些地方的小学低年级甚至在下午3点前放学,高年级不过也是在下午4点。如果孩子的父母找不到孩子的祖辈帮忙,就必然只能找托管班帮忙——托管班又分只托不管,不仅托管而且还辅导作业并且包晚饭的两种,价格相差不是太大,你是家长,你选哪种?

家长的巨大焦虑。这方面,媒体、专家都给出了详尽的解读,大意是家长担心孩子在学业竞争中处于不利地位,从而影响人生发展。这种担忧与焦虑不是靠几篇鸡汤文章、几个放弃职场竞争去寻求自在生活的隐士的个例就能消弭的,虽然媒体很善于同时兜售焦虑与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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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十多年里,国内一线城市到普通地级城市,城市化进程显著加快,城市聚集人口增加,但中小学公办学校的配置水平则要滞后得多。很多家庭无法将孩子送入就近学校入读。而城区里不同公办学校之间的办学水平差距,即人们常说的名校与非名校的差距,也并没有像各地教育部门所宣称的那样,被名校减少。孩子被送入名校,这类学校的班额通常较大,教师很难做到像课外辅导机构的培训老师那样,对于孩子进行个体化的、针对性的指导提升。

说到底,家长的焦虑,是因为近年来各地的中小学优质教育机会、知名大学的入学机会,确实没有得到太多的增加,而今已经进入“二孩时代”;很多地方还在组建以名校为龙头的(民营化、混改式的)教育集团,普通市民家庭的孩子获得优质教育机会比以前更难,沦落到比父辈更差的社会阶层,是个大概率的事件,所以,家长才如此着急上火的为孩子选出路。

我们来捋一捋:20年前左右,教育学家们读了几本欧美教育的书,宣称中国教育一无是处,应当学习西方(具体是美国)的教育,给孩子减负,让孩子玩着长大。在这一期间,教材不断调整,所谓的实现了从应试教育到素质教育的转型,结果有了自主招生,考察要求名义上比过去低了,但要优胜,其实更加困难了。

在过去,很多地方的乡镇、县城学校都能发展为应试名校,靠着大量补课和试题训练,把农家孩子送入北大清华。现在好了,不仅严格限制校外培训,而且禁止校内补课,城里的、农村的孩子能不能达到北大清华自主招生的要求,就得靠家长的经济投入,衡量各自在所谓素质教育方方面面的发展水平。这其实就是社会加剧固化的表现,城市平民、农民的孩子想什么呢?进北大清华?你买得起钢琴,学得起第二门外语吗?嗯,你不如放宽心,多看看“快手”、“抖音”、“斗鱼”“虎牙”视频直播,也一样可以让自己的生活多姿多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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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点,家长该做些什么?

 

如果你有孩子(无论几个),现在还没满15岁,恐怕会长时期处于焦虑之中。我们这里不谈房贷、房奴问题,就拿跟孩子有关的事情来说。

19世纪后期开始,英国的贵族阶层妇女就开始行动起来,为该国的女性争取公民权益。而20世纪前期,美国的名媛们也站出来,进行这项事业。

然而遗憾的是,真正让女性从家务活儿里解放出来的,不是因为上述的公民抗议行动,而是洗衣机、电冰箱等家用电器的发明,以及超市预制食品的逐渐推广——没错,家用电器和垃圾食品产生了巨大的社会意义……

这也实现了政治学家和社会学家所说的家务劳动社会化,让家务劳动变成可以转换为商品和服务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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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让孩子去参加补习班、辅导班,这其实也叫做家务劳动社会化。家长才是最了解自己孩子的人,而不是补习班、辅导班的老师。陪伴孩子,亲子阅读,辅导学习,强化孩子的学习习惯特别是自主学习的习惯,相信大多数家长所各自发挥的作用,都会比辅导教师更大、更明显。

补习班、辅导班是有作用的。一些教育专家危言耸听,把仅仅部分存在的在校教师“上课不讲课后讲”现象夸大,把辅导班说成是只知道用题海战术累垮孩子的设置。这其实是荒谬的。

与学校课程相衔接的有关课外辅导项目,就包括提高班、尖子班、精英班、培优班、强化班。不同的辅导班,面向的对象不同,还会根据培训对象进行差异化的辅导,最后以培训对象在学校的学习成绩提升为依据,提高课外辅导的续约率。课外辅导行业虽然不存在很高的准入门槛,但培训质量和学生、家长的口碑,对于培训企业提高培训课程的吸引力、增加签约率和续约率具有决定性影响。

所以,你如果做不到让孩子上靠谱的辅导班,又真像你所说的那样关心孩子的未来,就得拿出时间,像辅导班的名师那样,挖掘自己孩子的特征,给出定制化的辅导——而不是像点外卖那样,随便花点小钱就把孩子放在不入流的辅导班里,然后就要求孩子要给你回报一个北大清华。很多家长让孩子上辅导班的逻辑,其实就跟随便给了百八十万,要求企业做出赶超美国水平的芯片的荒谬要求是完全一致的。

最后来说说孩子沉迷视频直播的问题。这个报道已经说得很清楚,“视频直播软件很方便啊,一次只播放15秒,看了之后都会忍不住再看,有时候不知不觉就看了1小时,看视频时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要是写作业写1个小时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简直再现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比喻啊。习惯了视频直播,没什么好辩解的,一定会对文字叙述的内容感到不耐烦,一定坐不住,一定多动,一定没有耐心。我们身处一个信息过载、真相稀缺而谣言满天飞的时代,如果不能保持持续的专注,而是频频分心,情况会非常糟糕。

 

所以,建议家长们读几本书,把自己和孩子的分心毛病都给改一改。

《分心也有好人生》,(美)爱德华·哈洛韦尔、约翰·瑞提 著,丁凡 译,山西教育出版社2011年6月版

《专注》,(美)丹尼尔·戈尔曼 著,杨春晓 译,中信出版社2015年4月版

《棉花糖实验:自控力养成圣经》,(美)沃尔特·米歇尔 著,任俊、闫欢 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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