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罗的偏执多大程度上影响了产品?

原文标题叫《我看不懂罗永浩了》,作者是逐鹿网(zhulu.com)创始人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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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微信公号阑夕(ID:techread)作者:(相当失望的)阑夕

我是一向把罗永浩在社交网络上的语不惊人死不休——尤其是在每次发布会之前浓度骤增的那些——理解为一种带有表演成分的外交辞令的,它的目的只是为了业务服务。

仅凭一人之力,就能把产品预热的传播指数拉到足以比肩一线厂商重金投放的程度,这门买卖无论如何都是划算的,至于随之而来的批评与斥责,则只不过是一点微小的成本罢了。

任何一个企业的CEO如果具备这种调度资源的能力但是宁可雪藏起来拒绝使用,那么他都是不合格的人选,就像雷军的英文口音或许是他个人形象管理的败笔,但是「Are you OK」却是小米史上空前绝后的亮点。

在经管理论里常有预期控制的说法,用大白话来说就是在自我认可的同时不能玩脱,否则极易造成市场认知的偏差,以前我在汽车行业工作的时候,企业在新车发布前防不胜防的就是竞争对手提前散布低于真实数字的定价消息,被下调了心理价位的消费者往往大喜过望,但是企业却苦不堪言,只能做好准备迎接正式上市时铺天盖地的怒火。

没有金刚钻,甭揽瓷器活,古话诚不我欺,可惜自知者少。

我看到有人把昨天的发布会评价为「锤黑弹冠相庆,锤粉面面相觑」的场面,其实相当生动和逼真,对于前者而言,事实胜过雄辩的机会终于来临,锤子科技的清奇玩法,已经丧失了原本带有罗永浩人格魅力惯性的感染力,对于后者而言,这次憋出的大招无论是从购买理由还是价格制定上,都给人一种不知所措的滋味。

是的,信仰是可以充值的,然而把投币机换成收割机的风险在于,你争取的对象其实前后未必是一拨人,说服难度也有天壤之别。

是温水煮青蛙,不要倒沸水啊。

从坚果R1的情况来看,罗永浩在历经多场洗礼之后——包括两任CTO的轮替、「耻辱」机型的妥协以及早期的产能爬坡问题等等——其实已经拥有了拿出吻合主流市场要求、同时带有鲜明品牌特征的旗舰智能手机的能力,他的个人偏执(比如坚持要在T1身上排放三颗实体按键)得到了成熟团队的消化和引导,并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识别度突出的产品风格。

造型设计是漂亮的、细节有感动之处、部分功能很是聪明⋯⋯在那些赞赏锤子科技历史产品的用户里,类似这样的评价是最多的。

显然,这种理性市场是值得且必须培养的,尽管它很难,需要持续不断的拿出作品用力取悦,同时也是耗时巨大的一件事情,但这至少是在反复试错碰壁之后好不容易磨砺出来的一条坦途,处境已经远远好过那些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创业公司。

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罗永浩不顾一切的把天赋全都加在了另一条起始值为零的技能树上。

唯一的解释可能是,智能手机行业真的冷到没有故事可以讲述了。

根据IDC基于中国市场的统计显示,2018年第一季度,除了苹果、小米、华为、OPPO和vivo五家厂商之外,其他品牌智能手机的整体出货量同比跌去了59.3%,寒风凛冽到了刺透骨头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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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子消费市场的集约化后果已经在PC行业演示过一遍,无论是供应链的僵硬还是产品换代的乏力,都比不上资本兴趣的流失来得严重。

大盘还在增长的时候,跑赢大盘就是胜利,一旦大盘的增长停了下来,资本就会格外的关注利润报表,这是永恒的经济规律。

锤子科技成立六年了,风险投资的退出周期普遍是七年,罗永浩的颠覆和革命,未必不是来自幕后的焦虑,这个受到《怪诞行为学》影响至深的企业家,其实很多商业策略都能够从书里找到原型。

二战结束之后,珍珠销售商萨尔瓦多试图把全新的黑珍珠进行包装推向市场,他委托零售商把黑珍珠和钻石、水晶一起陈列在第五大道的橱窗里并标以高价,而不是和普通的白珍珠相邻摆放,在熠熠生辉的珠宝衬托下,黑珍珠成功打下纽约市场,成为风靡一时的奢侈品。

《怪诞行为学》的作者、美国杜克大学心理学教授丹·艾瑞里认为,「锚」是商品经济里塑造价值观念的重要元素,就像马克·吐温曾经写过的,「汤姆无意中发现了人类行为的一个重要定律,那就是要让人们渴望做一件事,只需使做这件事的机会难以获得即可。」

TNT工作站就是罗永浩为萎靡的电子消费市场准备的黑珍珠,唯一的区别在于,它面向的对象不是虚荣多金的上流社会妇女,而是精明到能够在中国职场环境里出人头地的年轻中产男性。

这可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方法论复制。

随着​TNT工作站的亮相,这次发布会也变成了诡异的上下半场,就像是阿道夫·希特勒倘若死在1937年,那么他可能会是德国历史上最伟大的领袖之一,如果把坚果R1的推出当成主角,那么锤子科技也算是做了一次中规中矩的新品介绍,但是已被彻底点燃的群众热情是无法得到满足的,魔术师必须打开他的箱子,展示那个许诺震惊世界的神奇玩意。

从我在的一些媒体和数码社群来看,也正是从这个时刻开始,整场发布会的画风急转直下。

一个基本的常识在于,从桌面到移动的创新停滞——至少是大众语境里的——取决于基础技术层面的定型,也就是说,消费端的稳定畅销传导给生产端的信号,是不断完善现有发展方向的工艺水平,用户的需求也被放在了更快的芯片、更好的拍照、更大的内训这些显性功能上。

如果缺少基础创新的参与,仅仅是对应用创新的努力,很容易撞到完成度的天花板,以致于产生向奇技淫巧的位移。

保时捷的引擎,发动不了特斯拉的轿车。

可以看得出来,TNT工作站——包括它和坚果R1的联动——相当尽力的是在创造需求,如果给出限定的场景,它的确可以在局部展现出不同于当下人机交互方案的独特性,不过创新固然是独特的,独特的却不见得是创新,「先射箭、再画靶」的激动,终究是虚妄的。

有多少人需要在一个屏幕上同时处理十条短信?以孤例代替实证的做法,在高速垄断话语权的发布会场合或许可以激发若有所思的点头行为,只是这种灌输在传递到购买时还能留存多少,悬念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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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把TNT工作站比作「诸葛连弩式的创新」,言简意赅。

科普作家刘大可也曾分享过玛雅文明点错科技树的历史,由于这些迁徙到美洲的文明直到灭绝都还没有发现大型的金属矿物,于是在新石器时代停留了几千年,不得不把所有的技术和精力都用在了打磨燧石这种仅有的材料上,硬生生的把这种脆弱的石头做成了从精美的法器到抗敌的武器的一切工具,而与他们处在同一条时间线的其他文明,已经开始制作火药了。

致力于用语音和手势取代键盘和鼠标的TNT工作站,就透露出与之相似的无力感,它的很多便捷建立在预先写好的功能层面——如同一键拨号那样可以排列组合出太多的快捷方式——不过由于受制于基础技术的原地踏步,它的与众不同的颠覆,更像是倒立起来走路那样,刻意太多。

尤其是近万元人民币的售价,很难想象如何支撑得起那些单薄的使用场景。

若是以Mac Pro或是Surface Studio这样的正统工作站对比,它们的性能乃至定价外溢都是瞄准的对生产力有着极高需求的高薪职业人——比如设计师、动画师、工程师这些——而他们的生产力解放,对应的是自由化、专业化和丰富化的软件生态,你很难在TNT工作站的那些组合里,看到可以发挥创造力的空间。

如果只是做些简单和固定的表格和幻灯片,又怎么需要工作站这把牛刀呢?

的确,乔布斯的「现实扭曲力场」,在戏剧性的传记文本里是独具魅力的本领,然则纵使是他,也没能卖给用户9995美元的Apple Lisa,而Apple Macintosh的问世,则又是另一个故事的开端了。

创业这件事情在罗永浩的自述里总是不乏委屈,从「总有一天傻逼都会在用我们的手机」到「锤子科技被大公司抄得连裤衩都不剩」,他以斗士的姿态在手机行业里站了足足六年,难免把对成功的渴望镶在了外露的性情里,以致于在很多时候让人以为他是带着快意恩仇的情绪在发布产品,是想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羞愧得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不知道这种骄傲是否会影响到他的逻辑和判断,也不相信锤子科技这家公司上下就没有一个人曾去告诉他新发布的产品是否存在需要商榷的地方,但就现在展现出来的画面而言,罗永浩还是希望享受如潮水般的赞美,而非不合时宜的批评。

德国心理学家、法兰克福学派的艾里希·弗洛姆说过这样的一席话:

「人们往往把那种不顾一切、如痴如醉的强烈程度当作是真爱的证据,但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因为他们除此以外的日常生活非常寂寞、乏味和无聊。」

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CCH-j7AolAqoAI4z10hgG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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