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学大踏步向前,生物材料是强大动力

【文/ 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岑少宇】

医学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频频成为舆论热点并不奇怪,但最近几年,话题往往总是围绕着医患矛盾、医生猝死、医保开支和“中西医”之争,人们对于真正的医学进步,了解得太少了。

生物材料大有可为

在笔者看来,中国医护人员在高强度工作的磨炼下,也许平均技艺已经达到了世界领先水平,提高的空间并不大,真正要形成重要突破,基础研究及其应用是不可忽略的一方面。

与医学相关的、相对“年轻”的交叉学科,比如生物材料学,则更是出成果的沃土。因为材料一旦有突破,往往不是针对一两种病症,而是可以在许多场合应用。

所以国家在“十三五”生物产业发展规划中,也专门写了一整段话,要求“推动植(介)入产品创新发展”,其中提到“加速新材料技术应用”,“针对器官修复等新技术的发展需要,推动生物技术与材料技术的融合,加速仿生医学、再生医学和组织工程技术的发展”。

说实话,因为历史欠账多、西方领跑时间长,中国的材料工业在很多方面还有短板,生物材料起跑线的差距虽没那么多,但对于规划里的这些话能做到什么程度,笔者也持保留态度。

不过,最近我了解到一些前沿研究,觉得颇为振奋。

为什么?因为这些研究成果

——有可能造福至少百万数量级的患者;

——有些已经做出了堪称“完美”的临床试验结果,市场应用近在眼前;

——更重要的是,背后体现出企业、医院、政府之间的良性互动,产学研合作理顺了,就有望孵化出更多的优秀企业和成果。

“外科生物补片”和“高强度可再生人工韧带”

先说说可以用在腹股沟疝上的松力生物“重树®”外科生物补片。

目前,腹股沟疝患病率约千分之3.6,腹股沟疝修补也是最常见的外科手术之一,用来修补的材料就叫补片。

早期用合成补片材料,长期存在于体内,有可能造成严重的不良反应,甚至导致不育,因此采用生物补片,是大势所趋。

用动物筋膜组织的话,强度不如合成材料,但异物反应较合成材料轻,而且可缓慢降解。

医生和科学家们不满足于此,又开发了新一代生物材料,采用细胞外基质,如猪小肠粘膜下组织(SIS)。这些材料在自身降解的同时,还能诱导局部组织的重塑和再生。

然而,如果脱细胞不彻底,残留的细胞组织仍会影响组织再生的速度和质量,也不能排除疾病的传播风险等。对于普通患者而言,更重要的是这种材料工艺复杂价格不菲。受原材料形状影响,应用范围也略有限制。

上面的工作,大部分是欧美做的,我们靠什么“弯道超车”呢?毕竟有些工艺的复杂度摆在那里,不是模仿来就能大幅“白菜化”的。

从我们学生物的“本能”出发,当然是继续在生物体里做文章,看看有没有比猪小肠粘膜下组织更适合的材料。但研究人员另辟蹊径,用更偏向“材料”的思路,以广泛验证可降解的原料,通过“静电纺技术”制成纳米级超亲水纤维膜状材料。

这种材料不仅可降解,降解与再生的速度也基本匹配,而且排除了细胞及碎片、异种胶原蛋白等可能造成的问题,这是其他方法无法摆脱的潜在风险。

另外,从应用角度来说,产品的形状、规格尺寸等比SIS方法制成的材料更容易调整,有利于满足机体各部位缺损修复的临床需求。

交叉学科的魅力就在这里,思路有时更偏生物,有时更偏材料,是各路人才头脑碰撞、擦出火花的宝地。

做出材料、实验验证可降解性什么的都还是最初步的工作,虽然在成本控制和安全性上有突破,到底怎么样,能不能比得过美国用SIS做的产品,还要拉上临床“溜溜”。

企业科研人员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复旦大学附属华东医院等机构也是全心全意投入。2014年开展的外科生物补片注册临床试验,要求对172例病患随访6个月。做完之后,又进一步延长术后观察期至33个月,远期目标是做5年。

谁都知道医生辛苦,还这样给自己“揽活”,我是服气的,还不禁有些感动。

研究结果堪称完美,用松力生物“重树®”外科生物补片的试验组患者无一例复发,用美国企业产品的对照组复发2例;两组患者都没有迟发性感染、无严重慢性疼痛不适。

从原理、制备方法与成本到临床实验,一系列的结果用“弯道超车”或“换道超车”来形容,也并不为过。

这种“静电纺技术”制成的纳米级超亲水纤维膜状材料,不只是一种材料,而是平台性的技术,可以应用在许多有修补、再生需求的场合。

中国运动市场在飞速扩大,老百姓健身需求旺盛,但同时又有老龄化、缺乏运动指导等问题,运动损伤的持续增长恐怕是大概率事件。

用生产“重树®”外科补生物片的类似技术,还可以制作“高强度可再生人工韧带”,通过纳米级的三维网状支架结构,既保证一定机械强度,又诱导组织长入韧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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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人工韧带与骨骼的结合是个难题,但在山羊体内的实验显示,可以促进腱骨生理性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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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方面的应用可能还要再等等,目前还是在临床前阶段,不会像补片离我们这么近。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六人民医院运动医学科室等医疗机构,将跟进临床的应用研究。


如何培育更多的“超车”企业

听完临床学术报告,笔者对这家生物材料企业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像我这样并非专门从事生物材料行业的人,对于其中的创新企业,确实知之甚少。

什么样的企业能够有效地组织起跨学科人才?什么样的企业能够与医院展开如此密切的合作?

在网上和圈子里搜集信息发现,松力公司是在上海莘闵留学人员创业园创立,在莘庄工业区发展起来的。董事长、总经理何红兵,外科医生出身,又去奥地利和日本访学,从事组织工程和生物外科学研发。本身就是复合型人才,带好跨学科团队的可能性确实更大些。

学医出身的,一般而言也会比普通学生物、材料的人,更关心临床需求。做研究的时候,这方面差别也有,但或许还不明显,毕竟方向上的些微差异,最后不一定会影响论文的产出,但到了有生死压力的企业,就至关重要了。

而且,即使同样知道产品要临床验证,学医出身的人或许会更早组织、更早行动、更大投入,产品早日顺利进入市场,对于企业来说也是很宝贵的。

另一方面,优秀的创新企业也得到了国家的帮助。比如超亲水性静电纺生物复合材料,就是在国家863计划和创新基金,以及上海市多项基金的支持下,研发成功的。原料基地位于上海崇明岛,而没有去更偏远、也许地价更低的周边其他地方,笔者猜测,恐怕也有政府的支持或牵线搭桥。

松力生物被评为上海市高新技术企业、中国生物材料学会理事单位,与上海交大合作建立创新实践基地企业博士后创新工作站,真正打通了“产学研”,虽然细节我们不得而知,但想必也少不了官方的支持。

而且,这些或隐或现的支持,是对产品、企业前景的认可,显然更有助于风险投资的注入,同时政府也没有背上太大的负担。要不要产业政策,什么样的产业政策有效,与其空泛地争论产业政策,不如好好研究这样的个案。

而莘闵留学园、莘庄工业区里还有成百上千这样的企业,它们当然不可能都像松力这样取得国际领先的突破,但未来按照行之有效的模式孵化,再走出一批某行业的“科技小巨人”,还是极有可能的。

现在,贸易战的话题热火朝天,有人认为,特朗普是冲着《中国制造2025》来的。恰巧,在这份规划里,生物医药及高性能医疗器械也是十大重点领域之一。看到在这一领域里,像松力生物这样不大的企业就能取得如此的成绩,我们就应该明白,不管贸易战是否真的打起来,打成什么样,正确的产业政策、正确的创新园区建设,绝对不能动摇。

最令笔者感怀的是,根据公开资料,何红兵早在1995就首创了第一代动物源性纤维蛋白胶生产工艺,很快就成立了一家生物技术公司,但最终被强生公司全资收购。它也成了强生在国内收购的首家生物医药企业。

虽说收购所得可能也助推了企业的发展,但本土创新企业没能继续成长、最终变为有竞争力的“巨头”,而是被海外巨头收购,恐怕对许多旁观者而言,终究是件憾事。

现在有了莘闵留学园这样的孵化基地,以及更好的产业政策,或许未来这样的憾事也会越来越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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