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女性不化妆,会被上司怎么样?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廖可】

前几日,一则新闻引发了日本社会对性别问题的新一轮讨论。

据日本多家新闻媒体报道,4月4日下午2点左右,在京都舞鹤市举行的相扑春季巡回比赛中,正在向观众致辞的舞鹤市市长多多见良三突然倒地,随后台下的两名台下的女观众(后据透露职业为护士)见状迅速登上相扑比赛台,为疑似因心脏问题休克的市长做心脏按摩。

但是这个时候,场地内的广播居然对这两名女观众说道:“请上台的女观众马上下去,男性观众请登台(帮忙)。”而且据现场的市民透露,该广播至少三次重复播放了该句话。

当时,上台进行心脏按摩的女观众并没有理睬广播,几分钟后急救人员登台交接,她们仍退到台上的边角处密切注视着抢救情况。而在此期间,广播仍然不停喊着“请女性观众下台”等语句。另据日本《日刊运动》报道,事后相扑协会相关人员还在两名女性站过的地方撒盐去除晦气。

此事一出,四面八方的骂声随机而来,大多数人直指相扑协会歧视女性。

日本相扑协会的八角理事长在当日夜里,就此事向两名女性道歉:“当时相关部门由于惊慌失措,所以(向两名女性)喊出了这样的话,但是当时事关人命,(相关部门的)行为明显是不合适的,我对此表示非常抱歉。”

而对于歧视问题,相扑协会芝田公关部长做了如下解释:“近年来喜欢相扑的女性观众一直在增加,我们对她们只有感谢,根本没有歧视的问题。”但是却未能就制度原则等相关问题正面回复。对于撒盐一事,芝田部长也只是称自古以来相扑台上有人受伤都会撒盐去除晦气,和女性或者歧视没有任何关系。

虽然道歉也道了,表态也表了,对女性基于差别对待的问题依然在相扑运动相关规定的各个方面若隐若现。据《朝日新闻》透露,这已经不是相扑协会第一次拒绝女性登台了。早在2000年春季巡回赛时,日本首位女性知事、时任大阪府知事的太田房江想要亲自登台为优胜者颁奖,就遭到了相扑协会的婉拒。随后这件事情也演变成了关于歧视女性的社会性讨论,最后太田知事直接放弃了颁奖这件事。


日本的女性问题

在日本社会,性别问题一直都是政治家竞选时的一大卖点,因为直至现在,日本女性的社会地位仍然十分微妙。其中,最引人关注的就是日本民法中规定的“夫妇同姓”制度。

日本的民法第750条有这样的规定:在决定结婚之后,夫妇需要用丈夫或妻子的姓氏来称呼自己。这条法规是在旧民法“妻子嫁入丈夫家中需要改成丈夫的姓氏”的基础上,根据男女平等的原则“修正”的。

这与其说是某种“修正”,还不如说是给男女不平等的现实糊了层纸,让大家模模糊糊地看不清而已。根据日本政府的调查,夫妇在结婚后96%的情况都是妻子改成了丈夫的姓氏,而非丈夫改姓。这足以见得此条法律的真正影响。

有人可能会问,不管改成哪方的姓氏都不好办,那不改不就行了吗?当然不行,因为这样的婚姻是不被日本政府承认和保护的,不仅许多社会福利无法享受,最重要的是这种行为本身就是违法的。

2015年和2016年,日本有好几对夫妇因为想要拥有各自的姓氏而起诉政府、希望自己的婚姻被承认,但这些案例均以失败告终。而针对这一现象,日本政府去年的新一轮民意调查显示,有42%的女性希望自己在结婚后能够保留自己的姓氏,比起5年前的25%要高得多。

有趣的是,很多女性之所以想要保留自己的姓氏,主要倒不是为了“男女平等”的诉求,而是为了不损害自己的事业。民调显示,很多职业女性在自己的职场上打拼出了一片天地,名字为人所熟知,现在却突然要换成新的姓氏,相当于毁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毕竟名字重新记、名片重新发也是一件麻烦的事。

就在支持“夫妇别姓”的人群不断增加的同时,反对者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反对派的理由是:这样会破坏“一家人”的氛围,会损害家庭的羁绊。这可以说是日本传统家庭观念的结果,而家庭观又是长期作为日本文化观念的一部分而存在的。从这里我们便不难一窥日本社会对女性的认识。

事实上,每年联合国消除对妇女歧视委员会都要点名批评日本,要求日本废除政治上的歧视,对女性的社会地位的提高做出更多实际的行动,不过每年日本的这方面状况都“涛声依旧”。在2017年11月世界经济论坛公布的“全球男女平等排行榜”中,日本在144个受调查国中排行第114位,较上年下跌3位,为历史最差水平。

《日本经济新闻》分析认为,日本这个水平已接近垫底,在其之下都是中东国家,而近年来参与政治女性比例增长的缓慢,是这次“历史新低”的直接原因。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去年熊本的一名女议员带着孩子参加国会,却被请出会场的新闻。这名议员说:“我想让大家知道,女性参政有多难,社会压力有多大。”

讽刺的是,每年政治家总是将“提升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作为自己的一个竞选口号。但是,究竟女性的地位有提高多少,这也只有数据知道。

生在固有文化中的日本女性

满街的女性都化着非常浓的妆,这是笔者刚到日本时对日本女性产生的最初印象。在日本,社会对女性有一个不成文的要求,就是出门要化妆。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化妆不化妆纯属个人自由,想化妆时就化妆是自由的体现,但不想化妆时不能不化妆就是痛苦的体现了。


从高中毕业后,基本上绝大多数日本女性出门都会化妆,实在没办法化妆的,也会戴上口罩。笔者的一位留学生女性朋友有一次去上班时没有化妆,结果从进公司大门的那刻起,就一直被朋友询问是否家中出了什么大事,而后甚至连上司都特地走过来提醒,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还是尽量化妆上班。

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就这样一直存在着,女性化妆甚至被冠上“对他人的礼节”的说法,意思是不化妆就是不尊重他人、没有礼貌。近些年来也有部分女性站出来要求不化妆的自由,但是这种声音在社会中没几分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化妆这件事和相扑台的“女性禁制”,从某种程度上都反映出了日本社会对女性的偏见问题。从许多日本的影视作品中也不难看出,日本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可以说是相当苛刻,女性时刻需要与男性站在同等位置工作,同时还需要额外掌握一些繁琐的社会礼节,和拥有料理家事的能力。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如果你是一名日本男性,你在与朋友、同期同事、同学或小辈等交流时,可以去掉敬语只用最简单的日语沟通,甚至自称“老子”都没关系。但是同样的情况下,女性就不行。一名工作了的日本女性时时刻刻都要用敬语来交流,即使在公共场合和朋友交谈也是如此。

这被称作是“教养问题”。但问题是,为什么男性与女性在“教养”上却可以存在这样的分别呢?实际上,这不过和化妆问题一样,是社会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总的来说,日本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大体就是既要做一位“贤良淑德的家庭主妇”,但却又不失“年轻女性的可爱”。前者的问题尤其大。

根据厚生劳动省的调查,日本15到39岁的女性之间,平均每3人就有1人的人生梦想就是当一名专业家庭主妇。61%的女性认为比起工作,做家务事对于女性来说更重要。其实这个数字已经比之前要低多了,日本的职业女性比例也在增加,但跟东亚大部分国家比还是低得可怜。

笔者曾经与一位日本的家庭主妇聊过这个问题,她说,从小社会的各个方面就告诉她,当一个家庭主妇是一件非常符合女性身份的事,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从小父母也很注重教育料理家事的技巧,除此之外她还需要学习插画、茶道等技艺,让自己有一个“贤良淑德的女性”的样子。

“在长期受到那样的教育后,我总觉得家庭主妇这种生活很适合我,我完全不想去成为职业女性。”她说。

总体而言,在男权倾向较高的背景下,对女性的刻板印象实际上已经成为日本文化的组成部分,它浸透在教育、生活等方方面面,以至于从这个文化中出生的女性,有时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还有别的选择。这也就是为什么,与他国相比,在日本,学者们对性别问题的研究特别热心,但这里却很少有女权团体或女权运动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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