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火打劫的欧洲，哪有什么正义？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1939年9月，德国向波兰发动闪电战，很快击溃并与苏联瓜分了这个国家。之后，德国军队还占领了丹麦和挪威，获得了至关重要的机器、矿产。在这一过程中，西欧的国家不仅没有主动出兵包抄德国的腹地，而且连军事动员也没有开展。

荷兰人口当时有900万，比利时人口相当，为800多万，而法国人口4000万，这三国还拥有体系庞大的殖民地。如果按照实行普遍征兵制的现代工业化国家募集10%的人口入伍的惯例，这三国可以组建一支超过500万的庞大军队，要是再加上英国、英联邦的部队，肯定能够至少给希特勒的称霸野心制造巨大障碍。

但在1940年5月，纳粹德国再一次祭出闪电战手段时，荷兰却只能拿出26辆装甲车的军力来勉强应对，连1辆坦克都没有。而在马奇诺防线被突破后，据说当时的世界第一陆军法国军队也很快放下了武器。顺道说一句，法军的这种无能表现，正成为法属殖民地的精英知识分子决心追求独立的重要诱因。

德国占领荷兰、比利时和法国后，这三个国家一定程度上建立了自治秩序。自治政府和当地居民非常热衷于举报反德的抵抗组织成员，还有就是富裕的犹太居民。有趣的是，在三分之二的国土被德国占领的法国，所谓的“自由区”维希政府开始了一场国家重建运动，试图将法国建设成一个法国大革命以前的传统的国家，为此主动大力清算无神论的马克思主义者、犹太人、自由主义者。最热衷于加入清算政治行动的人，同时就是最自觉与德国合作的人。

维希政府的国家重建运动，效果非常糟糕，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无法做到让法国民众吃饱饭。所以，许多法国家庭尤其是那些被俘法国士兵的家庭，因为难以获取果腹的食物，所以大量法国女性就开始与德国占领军士兵发展亲密关系，以求食品。几年后，戴高乐跟随盟军大军回归巴黎，重建法国。

其实，就在1944年这一年，4月的时候，维希政府的领头人物贝当元帅驾临巴黎；4个月后，戴高乐进入巴黎。巴黎市民都给予了他们同样的欢呼。除了贝当元帅等极少数实在名气太大的“通敌大员”以外，当初在政治上与德国占领军保持密切联系的政界要员大多逃过了惩罚，反倒是前述那些曾与德国士兵有过一腿的法国女性，被认为是败坏法国尊严的罪魁祸首，所以被揪出来一轮又一轮的批斗，剪掉头发甚至剃成光头、阴阳头，然后在激动的法国民众的辱骂声中游街，一部分女性还会送上了绞刑架。当时就有观察家断言，法国的政界精英之所以热切的发动民众把女性合作者以叛国贼的罪名绞死，不过是清除自己不光彩记录的目击者罢了。

（惩处法奸）

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人类历史上造成伤亡最为严重的劫难。不仅如此，这场世界大战期间，欧洲国家之间、民族之间、族群之间的信任被严重撕裂。这场战争进程如此之快，使得德国、苏联以外的欧洲大陆国家的不同群体、集团，往往会从狭隘的私利考虑出发（根本不是历史教科书中所说的意识形态原因或是坚决捍卫国家领土完整等因素），或选择抵抗（德国或苏联），或选择与德苏其中一方合作——这种抵抗行动或合作行动在二战后通常被简单化的定义为进步或反动，比如，在战时选择跟德国合作的人，被描述为反动的，而在战时抵抗过德军侵略的国家、组织、群体，无论其同时期还涉及怎样的罪行，就成了“不以一眚掩大德”。

所以说，回顾二战历史，讨论二战问题，一些看似已经坚定不移的结论，特别是有关正义与非正义的结论，往往是经不起推敲的。

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哥伦比亚大学赛斯·洛荣誉教授伊斯特万·迪克在其所著的《审问欧洲：二战时期的合作、抵抗与报复》书中指出，屠杀犹太人毫无疑问是纳粹德国的显著罪行，但如果没有战时欧洲国家，包括爱沙尼亚、拉脱维亚、乌克兰、罗马尼亚、匈牙利、斯洛伐克、荷兰、波兰等民众的积极支持，如主动举报、协助押解，纳粹德国无法做到屠杀如此之多的犹太人。

《审问欧洲：二战时期的合作、抵抗与报复》这本书指出，二战期间欧洲许多国家以及这些国家内部的民族、政治利益集团，其实把战争当成是又一次清算宿敌的机会。全书开篇讲述了欧洲近代史上周而复始的军事占领、政治压迫、屠杀。特别是19世纪民族主义情绪席卷全欧洲以后，民族意识觉醒后的各民族开始成为各家多民族帝国的噩梦——历史学家早就清楚的指出，一战固然是帝国主义霸权相互犄角的产物，也完全可以解释为复杂化的民族矛盾长期积蓄的结果。

一战期间以及战后，欧洲大陆上都发生了可怖的种族屠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虽然欧洲国家在之后签署了和平公约，却没有人为之前的发动战争和屠杀担负责任。这就意味着，如果发生战争，某一个国家、某一个民族群体抓住机会收拾宿敌，就完全有机会在战后逃过惩罚，还会保留既得利益的成果。

《审问欧洲：二战时期的合作、抵抗与报复》书中提到，虽然捷克斯洛伐克在苏台德区被德国吞并过程中表现出了强烈不满，但这个当时已经编组了100万精锐军队的国家，在之后被德国占领时，也没有进行军事抵抗。事实上，这种主动选择“亡国”的举动，反而使得捷克斯洛伐克的老百姓在整个战争期间过上了比德国本土居民还要好的供给生活。

南斯拉夫在被德国入侵后，极端主义的克罗地亚政治家马上宣布建立克罗地亚人的法西斯国家。搞笑的情况马上出现，德军为此释放了南斯拉夫战俘中的克罗地亚人，后者成为了侵扰南斯拉夫其他民族的中坚力量。而塞尔维亚人则纷纷加入反德游击队，在抗击德国军队的同时，也毫无顾忌的劫掠塞族人以外的其他民族的民众。克罗地亚法西斯军队和塞尔维亚游击队都有效保护了本民族平民，但又不同程度上袭扰了其他民族的居民，他们的行为该怎样进行正义性的界定？在二战结束前，克罗地亚人解散了自己的法西斯政府，重新“回归”南斯拉夫，成了获胜方“反法西斯”力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审问欧洲：二战时期的合作、抵抗与报复》这本书强有力的论证指出，虽然二战结束后，欧洲各国都将屠杀犹太人、挑起族群冲突的责任归咎于纳粹德国，就连那些二战期间加入德国阵营的国家、政治集团也推说是因为受到了德国人的强压——但实际上，德国的同盟体系是非常混乱的，其盟友有着巨大的自主空间，完全有能力拒绝参与战争（就像是西班牙独裁者佛朗哥、保加利亚沙皇那样），也完全可以不配合清算犹太人（意大利独裁者墨索里尼就长期拒绝配合希特勒要求清算犹太人的要求）。而在匈牙利等国，法西斯独裁者会根据自己的利益需要，然后打着配合德国人行动的旗号清算犹太人或是暂时保护部分犹太人。

（纳粹德国“盟国”西班牙拒绝参战，其领导人佛朗哥）

书中也专门谈到了二战结束后，长期以战争受害者身份出现的波兰。波兰在被德国入侵灭国后，其民众确实境况悲惨；而在苏联红军即将解放华沙之际，抵抗组织发动反德起义，苏军却按兵不动，等待德国占领军将抵抗者屠戮一空后再开进几乎废墟的华沙。这些都是事实，但波兰民众同样也是迫害犹太人的好手。《审问欧洲：二战时期的合作、抵抗与报复》书中就指出，只要是生活在或是被驱逐到波兰的犹太人，家里有财产被波兰邻居看上了，前者就会被后者以莫须有的罪名举报到德国占领军当局那里去。而波兰人“毒打、折磨和私刑处死犹太人的现象也不是一星半点”。此外，在华沙起义中付出了巨大牺牲代价的犹太人，其贡献长期被排除在波兰的历史教材中。

（华沙起义中的犹太人贡献，被波兰历史教材遗忘）

二战结束后，到冷战正式拉开帷幕的几年里，成为了各国民族主义者以清算纳粹为名，继续实施清算宿敌的空档期。希特勒最大的罪恶，其实不是其本人（命令）杀死了多少犹太人和其他国家的人民，而是放出了文明欧洲的各国民众心中的最龌龊罪恶。

 所评图书：

书名：《审问欧洲：二战时期的合作、抵抗与报复》

作者：（美）伊斯特万·迪克

译者：舒琦

出版社：中信出版集团

出版日期：2018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