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中国人这么喜欢赏樱花了?

每年此时,赏樱就成了热词。在“为你下一场樱花雨的浪漫”这种坑爹的鸡汤句影响下,总难以避免种种不文明看花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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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新闻:“男子狂摇樱花树,武汉大学怒了”

武汉大学这座中国著名的高等学府,近年来几乎已经成为全国第一有名的赏樱地,每年都会有诸如“和服女子赏樱被逐”“毕业生卖樱花日入过万”之类的新闻抢眼球,来看花的人一年年只多不少,武大的学生们也对此不胜其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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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我们几乎都可以看到玉渊潭、武汉大学、鸡鸣寺等地人山人海的照片,春天万物生长的时候,花儿们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在开,赏花的人也都不少,怎么樱花每年都要搞个大新闻?对樱花痴迷的,难道不是日本人吗?仔细回忆一下,在90年代的时候,还没多少人对看樱花有执念,更早到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压根就没人提樱花这个茬。

那中国人赏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其实,还蛮早的。西汉扬雄的《蜀都赋》里提到:“棠梨离支,杂以延橙,被以樱梅,树以木兰。”西晋《晋宫阁名》里写“式乾殿前,樱桃二株;含章殿前,樱桃一株;华林园樱桃二百七十株。”可见当时宫廷里已经广泛种植。只是中国古代所说的“樱”和今天的“樱”有个区别,今天人们欣赏的樱花作为是观赏用,果实不用来食用,甚至不结果,而中国古代所赏玩的樱花是樱桃花,花可以赏,但是人们更爱它的果实,比如唐太宗就写诗《赋得樱桃》说:“昔作园中实,今来席上珍。”并且赏赐群臣酸甜爽口的酪浇樱桃,这种高级美食堪比今天的冰激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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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桃花

当然了,大家都是“樱”,在植物学上来讲都是蔷薇科樱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嫡亲的一家子,所以不能说古人看的那个樱就不是樱。

而且樱桃开花也同样美,所以古人也是颇留了些诗篇的,比如痴迷樱花的日本人最爱的中国诗人白居易写过几首赞美樱花的诗:

“蔼蔼美周宅,樱繁春日斜。

一为洛下客,十见池上花。”

——《樱桃花下有感而作》

亦知官舍非吾宅,且劚山樱满院栽。

上佐近来多五考,少应四度见花开。

——《移山樱花》

小园新种红樱树,闲绕花行便当游。

何必更随鞍马队,冲泥蹋雨曲江头。

——《酬韩侍郎、张博士雨后游曲江见寄》

南馆西轩两树樱,春条长足夏阴成。

素华朱实今虽尽,碧叶风来别有情。

——《樟亭双樱树》

不止白居易,李商隐也写过:“何处哀筝随急管,樱花永巷垂杨岸。”李煜也写过:“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对于这种写樱花落尽,带着浓浓忧伤的句子,可能欣赏“秒速五厘米”的日本人会比较能感同身受,而白居易那种带着乐天闲适趣味的诗句不知道日本人能不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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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诗句都很不有名。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是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花,“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牡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花,“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菊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花,君子自比梅兰竹菊,写美人常用的也是粉面桃腮、桃李之姿、海棠春睡、梨花带雨之类的词,反正没樱花什么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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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好是好看,中国种植玩赏也早,但是中国地大物博,可赏的花太多,君子们忙着吟咏梅兰竹菊,欣赏梅妻鹤子,寻找生命中的桃花源,樱花只能属于满园春色中的一个,而且在古代主要是吃果子用,最有名的还是“绿了芭蕉,红了樱桃”,“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顺带赏个花的,实在顾不上,而且也不怎么入流。

日本对于樱花的欣赏,其实也没那么早。现在人们一般认为赏樱的习俗源于平安时代(相当于中国唐宋时期),但是那时还限于宫廷之间举行的樱花宴。日本把赏樱活动叫做“花见”,1598年3月15日,日本权臣丰臣秀吉在京都醍醐寺举行了一场超级奢华的赏花会,史称“醍醐の花见”,开启了日本花见的历史,让赏樱花从上流社会延伸到平民百姓之中,花见兴盛起来也是江户时代才开始的——也就是中国明清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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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开的时候云蒸霞蔚极其灿烂,但是花期却很短,在最灿烂的时刻即从枝头落下,凋零的一刻也是最美的一刻,不但跟日本人讲究“物哀”的审美情趣相契合,而且还被同日本的武士道精神相结合,日本学者新渡户稻造的《武士道》第一章就写道:“武士道,如同它的象征樱花一样,是日本土地上固有的花朵。”,美国人本尼迪克特写日本人性格是《菊与刀》,但是菊花更多是作为日本天皇的徽号,实际上“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

樱花,作为日本的象征,在抗日战争期间日本占领中国的时候曾经带来在占领区种植,比如武汉大学,西湖的苏堤。武汉大学校史馆策展人吴骁曾经以《武大赏樱正当时:珞珈山的樱花从哪来?》为题撰文讲述武汉大学樱花的前世今生,提到武汉沦陷后,日本高级将领表示要在武大校园种植樱花以慰藉日本在此地伤员的思想之苦,受校长之托看守校产的汤商皓力争未果,日本人武汉大学种下了第一批樱花。战后,关于这28株樱花是砍掉还是保留曾有过争议,但最终还是决定保留。但是,到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后,樱花就变成了和平的使者,1973年,有关部门将日本友人赠送给周恩来总理的一批“山樱花”转赠了20株给武汉大学,此后1983、1992年,为了纪念中日友好十周年、二十周年,武汉大学又两次获赠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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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樱花

如果说战争期间,种植樱花是日本对占领区的一种耀武扬威,那么战后的樱花则成为了和平的使者。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日本向我国赠送了1000株大山樱,其中800多株留在了北京,种植在玉渊潭、植物园及陶然亭等京城几大公园里,因此玉渊潭如今是京城最著名的赏樱地。

在世界范围内,日本送出去的樱花也非常之多,1912年日本东京市长尾崎行雄访问美国时赠送给美国多达6000株樱花。每年3-4月,美国华盛顿会变成樱花海,至今还有一年一度的樱花节,并举行樱花小姐选美。德国汉堡、加拿大的温哥华等地都有日本赠送的樱花,所以可以说日本是满世界送樱花。而最近一条消息是在昨天,英国日本人会会长佐野圭作提议在伦敦也选择具有象征意义的地点打造樱花街道,日本募捐送英国1000棵樱花树,“希望借此向多番交流的日英两国先人表达敬意,同时表达即便英国因退出欧盟处于困境,日本人也将扎根于此继续交流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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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花文化在日本有庞大的根系,形成了一套充满了仪式感的风俗。向来喜欢螺蛳壳里做道场,讲究细节完美的日本人对于赏樱所做的一切:美丽的服装,精致的茶点、色声香味没有一处不浪漫,没有一处不触动现代年轻人的心,赏樱到了极致也形成了一种文化软实力,看到樱花就会让人想起日本,想起日本文化,樱花这种花朵因此成为日本不变的象征。

其实草木本无情,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所以小小樱花的负担,真的很重呐。

【文/ 春分,转载自微信公众号:青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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